“宁可被赶出去,都别睡在青麟学院的街道上。”说话的是一直没出声的叶长生,冷睨了何晋宁一眼,说道,“否则,第二天醒来,可能只剩一堆骨头了。”
“青麟学院不是禁止杀生?”
“规矩是人定的,人就会听?”
薛有才急忙打圆场:“话不是这样说,但是夜间出行确实有风险。晋宁你是新来的你不知道,青麟止杀的规矩只对人起作用,对兽不管用。
“虽然,盗跖森林里的六阶七阶猛兽,不至于跑到学院里来闹事。但是,听说甲字楼的那几位,就有人豢养着特别凶狠的高阶猛兽。”
“猛兽伤人,学院不管?”
“弱肉强食,各凭本事。当然,你有那个本事,你奈何得了野兽。
“否则,就算不死在兽嘴里,迟早也是被盘剥的命。学院?学院白天当然会有人管,晚上谁操这个闲心?那些凶狠的家伙,你不放它出去猎食,总不能天天拿灵石惯着它吧?”
虽说如此,但要不是它们的主人在甲字楼,换成丁字楼的普通人养的灵兽咬了甲字楼的人,恐怕甲字楼不会善罢甘休?
虽然只是学院,却也和外面一样,一样的等级森严,一样的秩序分明,一样的强者为尊。
一样的,令人厌恶。
“好了,最后,该休息了!三日后资质测试,我们要好好准备,积蓄体力!”
薛有才特别提醒何晋宁,“不过你也不需过分担心,晋宁:
“即使新生的资质已经差出了青麟学院历年资质榜的底线,但第一年至少也能分到丁字楼。除非像苏南照那样年年霸底的,才会连丁字楼也免进。”
“何况,如果你垫底了,”他调笑般的眨眨眼睛,“我和长生会收留你的!我们是朋友,会一直在一起!”
何晋宁很淡,很淡的笑了。
薛有才和叶长生的钥匙编号相连,在七楼。何晋宁在二楼。大概越早来的人分配的楼层越高,何晋宁来的不算迟,但在新生中已经算慢的了。
怪不得薛有才也是新生,却能知道那么多消息。恐怕这些天也没少在一楼打听。
他没兴趣在一楼多待,便提着钥匙回房。钥匙对应的是一幅没有钤印的山水画。何晋宁在画轴底部的凹槽里找到钥匙孔,转动钥匙。山水画上闪现一道微光,紧接着他就出现在一间单人房里。
有窗户,有光。他向前走一步,身后就出现了一道门。同时钥匙不见。
桌椅床榻饮水,一应俱全。实木地板,实木做的梁。除了偶尔飘进窗户的风声,没有别的声音。
水,是装在一个瓷壶中的。瓷壶的肚子不大,也就半碗水大小,却能满斟出整整一碗热水。
当然可以再倒。但只有碗,没有杯子。而何晋宁还不想喝得太多。
他走到窗前看了看。不出意料是一片烟景。远望如烟,近望只是一片白墙。
何晋宁试着把瓷壶收进储物戒指里。之前将行李箱收入,也只需心里一个念头动过就好。可是毫无反响。
看来这瓷壶和房间是一体的。他的储物戒指太小,装不下。
苏南照那边会否有大型的储物戒指?
他刚想到苏南照,就见窗外飞进了一个东西。
蹦蹦跳跳,一歪一扭的,从窗口上跳落,飞在椅子上,又跳上桌,最后蹦到他肩膀上。是只纸鹤,发的却是苏南照的声音:“姐夫姐夫!找到你了!”
传音鹤完成了它的使命,翅膀一歪,掉落在地。
何晋宁伸手捡起来,没能看出它和普通的纸鹤有什么不同。苏南照身上总有这些古古怪怪,又没什么大用的东西。
他敲敲纸鹤的翅膀,希望它能再飞起来。或者,用它最后的灵力,让他给苏南照传句话。
能传音,就报自己的住址,不要说“找到你了”这种废话。
传音鹤一动不动。
何晋宁正觉索然,视线下移,落在桌上——确切的说,是落在碗中,那杯水,倒映的眼睛上。
那是他的眼睛,看上去却很陌生。
手臂在疼。
明明已经这么疼痛了,视线却还是不能从那双眼睛上离开。
“你是谁?”
无声询问。
“你又是谁呢?”
眼睛不会回答,但是声犹在耳。
不知道从哪里发出。可是刻毒、怨恨。
那双眼睛定定地看着他,逼问。
“我们之间,抢占了别人身体的,又是谁呢?”
喋喋不休。
闭嘴!
“是你吧?”
闭嘴!
“恨吗?”
闭嘴啊!
“杀了他啊!”
那个声音仿佛没有看到他的痛苦,他的挣扎。倒影在动。晃动的边沿,像是志得意满,忍不住胜券在握的笑容。
他越弱。
他就越强。
“杀了他!”
闭嘴!闭嘴……杀了谁?你想要杀了谁?!
“苏南照,然后是沈眠……都该死!没一个配活着!他们这样的欺辱你,”
够了够了!
你别说,你别说了!
那个声音果然没有再开口,出现的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就是那个废物?”
骄矜,冷漠,不可一世。
和他第一次听到她时的声音一致。
以假乱真。
“不知道姑娘是怎么想的,晋宁公子没有表少爷的万分之一,根骨也废了,这样一个废人,留在沈家又有什么用呢?”
“不过是姑娘的一个宠物罢了。说的好听是姑爷。说不好听,可没有大摆过筵席,公告天下的,谁知道算个什么玩意儿!”
毫无顾忌。
“离南照远一点。南照他傻,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懂什么……
“我要你陪我一起睡!你不就是一个陪我眠姐姐睡觉的吗?你做人还有没有一点自觉啊?你这个废物!废物!废物!眠姐姐早就厌弃你了!你要是不讨好讨好我,我让你在沈家混不下去!”
“何晋宁!我今天就要好好,好好教训教训你!你居然敢打伤程程?你天天吃的,喝的,身上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沈家给你的?你就是这么报答沈家的?你对得起沈家,对得起家主对你的厚爱吗?”
恨……
……
“晋宁,程程他只是个孩子。”
“晋宁,南照开学,你也去青麟吧。青麟禁杀,那是一个,对你而言最安全的地方。”
“这些灵石,还你对我沈家的恩情。”
……
“杀了,杀了……”
统统都该死!
不知何时,桌子已经碎成两段,椅子也只剩一堆支架。碗也砸碎成块,水泼在何晋宁手上、衣服上、地上。
只有何晋宁一人站着。
沈眠,沈眠!
昔日我根骨在的时候,你也曾对我不假辞色,千般温柔,百般亲密!
都是假的吗!
为什么连你,连你也这么对我!
“都死,都死……”
“闭嘴!”
何晋宁猛然抬起眼睛,双眼漆黑如墨,森冷如血。
“你再多嘴,我连你一起杀!”
心魔彻底消音。
而何晋宁轻轻偏了偏头。
很奇怪啊。
从开始到现在,居然一滴泪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