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锐信?锐信!”克泽仔仔细细认得那声音,是锐吾。他们来了绿都,为什么会参加这次骚乱。顺着声音的方向,粮仓内冲出的锐吾,被克泽一眼从混乱中认出。
锐吾快速的从已经混乱人群里跑了出来,跑到了粮仓大门前的窄长过道,面对密密麻麻交错的不幸者的尸体,他脸上显得那么的空洞麻木,像被人置身在了另一个世界,他不认识这样尸横遍野的场景,这里如同阴山背后秋东时分地上覆盖细密的落叶一样。他站在这些尸体前呆立着,搜寻着,嘴里细细碎碎的重复着锐信的名字,也开始翻动那些面容没有朝上的尸体,他应该记得锐信的衣服,如果看到锐信的衣服一眼就能辨认出,可他说不出那是什么样的衣服。他重复的着了魔一般地去一具又一具翻开死者生前最后一刻遭受罹难的狰狞的面容。这些死者现在都是真正失去灵魂的人了,大概褪去所谓意义的灵魂,都在此刻全民纷乱的绿都上空没有感觉的赤身翻动飞舞着。
锐吾看见他们留下对这片世界最后的表情一直是稍显麻木的,带着寻找弟弟的目的,没有能顾及一具具尸体,他只是带着目的,像临海的村民在船板上挑除杂鱼一样去一个接着一个的排除。一开始急迫麻木的他也渐渐的被这一具又一具无情的尸体再次放大了恐惧,他确信身后的锐信进入粮仓前就在这里,却怎么也找不到,所以他知道锐信可能死了,那些被翻找的尸体无一活口让他无比恐慌的同时也让他开始无比确信锐信的死亡,可这需要他亲手去接受的事实却怎么也无法被证实,他停了手在原地低着头无能的痛鸣,再也无法克制自己喷涌的情感。
一阵悲痛后,他没有停下来,宣泄了感情后模模糊糊的继续翻动着尸体们,继续重复着失神麻木,他得找到他的亲兄弟锐信,他就那样扎在混乱的人群里和其他失去亲人同伴的人一样低头忙碌,忙碌的他们已经无所谓什么恐惧或死亡,他们只是必须找到自己的亲人。
帝国来的随从术士渐渐注意到了自己所为的尸横遍野,能够用一种远处的广阔视角看清现在的一切,可接连复仇的人不依不饶的一个又一个带着同归必死的心仍旧向他发起猛烈的冲击,不管多少人倒下也依旧继续着这种必死的自杀行为。
术士会的术士也不再只是侵扰随从的平和术士,他们因无法接受随从这样的杀戮也奋起加入到冲杀之中,集中凝结的奥法和致命的术法诅咒绚烂地在帝国随从的护盾上炸裂开。无差别诛杀平民的行为,让他们觉得这种低能卑劣的人已经不能再存在下去,这就是完完全全的越界自焚。同时本来驻守粮仓的几名术士没有再逃避利害装作不在场,激愤的也加入了这场绿都术士对决帝都术士的战斗之中,民众里除了失去亲人的那部分,都为自发的为这场六对一的战斗让出了地方。
锐吾仍旧在失神的翻找,克泽不顾父亲的谨慎的劝阻,冲入了术士场地的尸体堆中想要帮助锐吾找出尸体,或者拉开此时的锐吾。原本对立面的乌泱泱的人民和再从行营里出来的兵卫们现在变成了一个团体,一个抵抗帝国随从术士的团体,都无比激愤的嘶喊着杀了他,剁碎他。就好比人与人的争夺中产生了共同敌对恶魔,对立面的人们又划分到了选择的同一面。克泽极力拉着锐吾离开这片战场。现在帝国来的杂碎已经冷静了不少,他先不论自己犯下如何罪行,却是极其认真的观察着六对一的不妙形式,在对立面的术士们都撑开了防御,握着法杖冷静的思索,如何默契的一击击杀这个高出自己不少能力值的恶魔。
锐吾对克泽的拉拽不管不顾,佝着身子竭力的搜寻着地上的尸体,翻开似乎是锐信的看不见脸的尸体去一一辨认,他弯腰拨开尸体肩膀让面部得以露出,有的他得吃力的把整个人翻过来,就这样一块区域一块区域的和其他寻找者一样在搜寻着。看着如此失神流涕的锐吾,锐吾的眼睛嘶红,还没干透的泪痕由眼角向下蔓延,半砸着嘴任由眼泪和鼻涕流过嘴角和上下嘴唇,克泽不忍心,也开始重复着和锐吾同样的工作,不管不顾的搜寻着锐信。
这些尸体有青年,老人,小孩。他们有的睁大双眼露出小截舌头的半惊恐状,也有的是闭上面部扭曲成让人很不舒服的一种状态,他们有的从不同部位流出了血,有的一丝血液都没有发现,但他们都给人一种被抽走灵魂的凝固的状态,他们都还是人,但更像是一件正在腐败的物品。他们两人都在搜寻,很不幸,克泽先一步在些物品中找到了一起长大的锐信,他埋在另一具尸体下露出一个侧脸,向后归拢的头发扎着和三年前克泽离开时一样的短辫,看着这个长脸窄额头的大男孩,仿佛还能看见他昨日跟着哥哥们背后抿嘴的偷笑,昨日的兄弟们仍在捉鸟时谈论他已经超过哥哥们的个头,仍在时时留意关照他和二泽两个坏鬼头又有了什么坏主意。现在的他已与周围的尸体再无差异,任由克泽拖起嘶喊也再无差异的没了回应。
克泽痛心嘶喊锐吾的声音,却被术士双方产生的巨大轰鸣掩盖了过去,同时感受到了身边掠过的瘆人气浪。克泽一边抱住锐信再一次呼喊着锐吾,在混乱人群中用目光搜寻着锐吾,当他侧过身子看见的却是和所有尸体倒在一起的锐吾。被溅射的术法击中的锐吾,埋着头倒在了尸体中,右边肩头衣物上缓缓渗出了殷红的血渍,抱着锐信的克泽不可置信的站在尸体中看着锐吾无法回神,他的心像被不停拨动的快要断掉的弦,不断的在身体里被抽离着什么,或许是旧伤,或许是这种无力的感觉,他已经抱不住锐信,只能慢慢的坐在那里看着锐吾,此刻的克泽仿佛又被拖回了二泽惨死的那一夜,仍旧无力的看着这样的事情就那样正在发生。
侧面,六对一的术士们仍旧无法制服殊死一搏的帝国随从术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