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
一位身穿红嫁衣的姑娘向她走来,那姑娘居然和她长得一模一样,但那姑娘垂头散发,面无表情,毫无笑意,看起来心事重重,很是冷漠。明明就要嫁人了,为何毫无笑意?姑娘就像个影子一样穿过她,消失不见了。
又有一位和簌簌长得一样的女子出现了,她在哭,在痛哭着,被一个结界死死地罩住。她拼命捶打着结界,要出去,结界却一动不动。慢慢地,她也消失了。
最后见到一位浑身苍白的女子,她也前面的一样,与簌簌长得一样,表情痛苦。她浑身是血,就算是穿着红色衣裳,那血还是像牡丹花一样开在衣袍上,红艳又冷漠。眼里无神,嘴唇苍白,绝望地躺在地上,无助地仰望着天空。慢慢地,她也消失了。
这些是怎么回事,她们都去哪了?
望着周围散发着星星点点的红色光点,她看着自己的手,也开始变透明了,慢慢地也消失了。
灵魂一阵虚空,下坠。
……
……
她终于醒了,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忘记梦里有什么了。
现在,她感觉浑身无力,头重脚轻。心里还是一如既往地疼,满嘴血腥味,还有苦味,这味道实在是太苦,恨不得抓把糖塞到嘴里去去苦,哪怕是一颗糖也是好的。
喉咙里涌出一股烫,朝地上吐出去,这东西没像往常一样喷得到处都是,反而像浓粥一样,又稠又黏。吐出来的,是浓黑色的血浆,黑乎乎的,她眼里很是慌张,吓得嘴唇颤抖,已经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血了。
无助地躺在床上,全身都在害怕地颤抖,五脏六腑如同烂了一般,疼得厉害。她的手也开始异变,指甲盖全都开始松动,那种酸痛,难忍又恶心。
“命,造化弄人!”这样活着,也过于痛苦了。活了四百二十一年,霜降生,又何时死呢?
院子的门打开了,有人向这着急地跑来。
林簌簌察觉到,可能是二枫,慌忙抹去嘴边的血,把旁边的茶杯朝那摊血打碎。装作无事欢喜的样子看着门。门打开了,二枫紧皱眉头,朝她这跑来,笑道:“你终于醒了。”她轻轻地笑着,点了点头。
二枫看见地上的那摊血,又看向林簌簌,她面容憔悴,苍白无血,身上冰冷,心疼地颤抖着声音道:“这是……怎么了?……”他的眼里红了起来,还闪着微弱的泪光。
林簌簌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假装无事,说道:“没事,我也不知道,谁在茶杯里放了这么摊血,刚才还吓了我一跳。”
她说话的声音比以前轻了很多,也许是无力了吧。
“为何你会突然晕倒?”
“也许是寒冰术的反噬吧,在雀祁山就这样了。”
“这可有解药?”
林簌簌笑容渐渐消失,嘴角眼里暗了下来:解药?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病啊,血越来越浓,心就越来越痛。
她还在强迫自己笑着,说道:“有,别担心了。”
“是什么?”
林簌簌又沉默了,每次食甜食,都会心痛,这是要她一生无甜啊,也对,她是个魔,活该的。
自己在此,也是耽误二枫和宋姑娘。感觉自己真的好自私,在自私什么,连自己都不知道。
脑子里冒出了个寻死的念头,便说道:“糖。”
“我去给你拿。”
白朝慌忙跑了出去,林簌簌走到铜镜前,看着里面那人,苍白干涩的皮肤,嘴上毫无血色,眼睛都没了星辰,暗叹道:“也许,真的活到头了吧!”
她强装着笑了笑,觉得很是可笑,糖怎么可能是解药。
“若是可能的话,死时,可否下场大雨,别让二枫见着那血。若是可能的话,我死后,让他忘了我吧,往后余生,好好地生活。”
不知何时,泪水已淹没了眼前,偷偷摸摸地流下来。
他回来了,她抹去泪,轻轻地笑着,说道:“二枫,你可是拿糖来了?”
“嗯。”
他的眼睛里流着星光,像个孩子,真的好期望她吃了糖后,好起来,给他变一院子的蝴蝶。把糖递到她嘴边,把糖咽下后,心还是一如既往地疼。他问道:“好点了吗?”
簌簌点点头,道:“暂时仅可缓解,要每日服甜食,只需静养一段时日便可恢复,放心吧。”
“我虽为灵仙,却连你的反噬都解不了。”
“没事,我可以自己恢复的。”簌簌朝他笑了笑,这一笑,隐藏了多少心酸。
……
就这样熬着日子,在青鹤居静养着,每天一把糖一把糖地吃,身子是一天比一天地弱。不知从何时起,她的身体已经开始腐烂了,从内脏开始烂,到骨头,再到皮肤,最后,烂成一堆泥。
她实在是忍受不了那苦了,又苦又涩,日子一天比一天生不如死。她知道自己的命已不久矣,倒不如多尝点甜头。
倒是劳了白朝,四海八荒地求药。怕是,她等不到了……
这天黄昏,簌簌坐在院子里发呆,白朝回来了。他说,他要娶簌簌。
簌簌沉默了,开始慌,不知如何是好。他跟我说道:“那嫁衣,都准备了很久了,你可愿嫁我?”
见那充满期待的眼神,她微微一笑,脑子里涌进一股热,回道:“好。”
他笑了,笑得像个吃了糖的小孩子,开心得说道:“待我娶你那天,定会有百鸟贺喜,我会架着彩云来接你,像当年去烟洲接你一样。”
簌簌的眼前被泪水朦胧了,回道:“那你何时来?”
“你若愿意,等我寻药回来。”
簌簌:愿意啊,我怎会不愿意,可你若娶了我,就是在浪费了自己的命,把你的时间挥霍在我身上真的不值得!你这么高兴的样子,我怎么才能跟你说呢。若你开心,我看着也欢喜,若你难过,我看着也好心痛。
簌簌低了低头,摸着白朝的脸,道:“好。”
晚上,他走了吗?
“可我,我能撑过今夜已是幸运。”林簌簌仰望着天空那轮皓月,那么纯洁明亮。我又摸了摸头上的箐灵。
她又来到忘川边,忘川边种满了红色冥花,幽魂在忘川里飘荡。悠闲地顺着忘川,见到了一座桥,名曰奈何桥。
奈何桥上道奈何,是非不渡忘川河。三生石前无对错,望乡台边会孟婆。
发现已经离不开你的时候,我却命数已尽,落日黄昏。若非真应了那句俗话,朝霞永远不可能见到夕阳,夕阳拥抱的是黑夜,朝霞却迎接的是光明。
俗话说,俗话不可信,可谁又是对,谁有是错呢。孰是孰非,可谁又说得清呢。
朝惜,缘尽了,一朝悲歌一朝尘……如戏一般,下一曲唱的又将悲歌。
在烟洲时,你说过,我的故事很长,你愿陪我一起走。看来啊,你算错了,我的故事,其实并不长,走倒是走完了,这五十多年,虽只在一个烟洲,但我玩得挺开心的。
见泪水滴入土中,便生出一朵冥花。八百里黄泉,遍地冥花,又有多少孤情薄命的儿女,曾在这里哭过。
她朝孟婆走去,孟婆问道:“可是缘尽了?”
她点了点头。
孟婆轻生说道:“老身,驻守这忘川几千年,来要汤的,都是些可怜之人,这八百里冥花,哪一朵不是泪。”
“孟婆,我想和你讨两碗汤,一碗给他,一碗留给我自己。”
“为何?”
“我想让他忘了我,也让我忘了他,就当没来过。”
孟婆盛了两碗汤,递给了林簌簌,话还没说完,她便一口气喝了,照规矩,一世一碗汤,忘此生兰因絮果,是是非非。她把另一碗带了回去。
又回到那个小院了里,把汤放在樱花树下的石桌上,又缓缓地把箐灵摘下,放到汤旁上,望着周围的一切,瞬间陌生又熟悉。
记忆在一点一点地消失……
内脏又开始腐烂了,把血吐了出来,乌黑的血,粘到樱花树上,一大棵樱花树瞬间枯萎了。
她穿着一件红衣,向万丈之高的渊戮台走去。
渊戮台,曾命名断情台,台阶共一生一世阶,万丈之高,乌云密布。高台之下,便是忘川。
她站在渊戮台的边缘,望着下面的忘川,幽幽绿水涛涛不断地向西流去。
记忆在不断地消失,只零零散散地记得,曾经有个人,他说,我们的故事很长……
天上果然下起了雨,闷雷滚滚,大雨倾盆,把刚才走过的血路冲得干干净净。忘川忘川,归宿终究还是你。模糊地听见了有人在呼唤着我的名字,是谁又跟我又何关系呢?
她轻轻地向前一跃,双脚离地,离开了断情台,如碟一般,下坠,她的最后一眼,见到的却是那乌黑的云和雨。晕晕眩眩,坠入了万丈之下的忘川。
白朝见那抹红光坠了下去,眼里没了光亮,疯了一样朝悬崖边冲去,那抹光已坠入忘川,白朝也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哪怕是死,也要抓住那最后一抹光。
一魔,一仙。归宿竟然都是忘川。
一朝悲歌一朝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