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这就是你挡下那一刀的解释吗?”凌萧沉声询问,即见童琬稍变脸色却又坚定地告诉他:“陛下英明。”凌萧只觉得心口有些闷气,但他随即释怀。没有什么解释能比得上这个,实在是最好的理由。于是他难得一笑:“说吧。以身相救。应该是要有赏赐的。”
童琬了然,于是欠了欠身:“妾恳请陛下许妾去见见那李太医。”抬眼看见凌萧有变了脸色,及又进言:“当初若非妾由着陛下的探子跟随妾去明德殿。陛下您如何得知个中细节?陛下不看在妾为您挡刀,也看在妾在您部署行动间穿针引线的功劳吧?”
凌萧思索片刻,稳了稳心神旋即转身,丢下一句:“要见人就随朕而来。”方迈开脚步,走出内室。童琬心里明白,于是也就快步跟上。既然凌萧默许了,那么她的事情就好办了。她笑着小跑到凌萧身边挽住他的胳膊,在他先诧异后了然的目光下,她与他相视而笑,慢慢扶持着走出兰轩宫,上了宫门前候着的辇。德安一声细长的:“起驾!”后,她安心地靠在他的肩上,闭着眼睛由着他揽自己在怀里。童琬只觉得好累,但请在前往刑部的路途间,这么小的片刻只属于她那疲惫的心。
“到了。”她竟不知不觉在他怀里睡着了。听得凌萧的唤声才觉醒过来,对上他的目光她只觉得那样安定。可惜,这样的安定她不需要,她宁愿要个夜夜不得安眠也不需要这份安定。笃定了自己的心思,童琬将手搭在凌萧伸出的手掌上,缓缓下了辇。这般就好,在世人的眼里他们一直都是般配恩爱的。
凌萧牵着她的手,及到牢狱大门前方停下脚步:“朕知道你想怎么样。这段路朕不会去打扰你。”于是默默松开童琬的手,慢慢转身背对着她。童琬回握着自己的手,深深地看了眼凌萧的背影后义无反顾地走向大开的牢狱之门。不管往后的他们会怎么样,现在她要做的只是复仇,只是这么简单。
地牢潮湿阴暗气味难闻,童琬掩着鼻子跟随者领路的守卫一步一步小心地下着台阶,心里忽而感慨万分。忍不住轻声问:“七皇叔和许相也是被关押在这里吗?”
“回娘娘话,王爷无论如何都是皇室之人自是不该关押在此的。而许相由于是德嫔娘娘的父亲身份特殊因此也另行关押了。”守卫的人如实回答。童琬听了也理解,人虽都是这么个眼耳口鼻,但还是会分三五九等的。即便是坐牢,你生得差低位低也就只能认命地坐这死牢,阴森可怖地过一辈子。“娘娘,李罪人就在关押前方。您仔细小心,小的在此处等候。”思及间,童琬分了心神回应了守卫的话,自己小心翼翼地寻着微弱的亮光走向李太医被关押的地方。她只隐约看到暗沉的牢房里坐着黄白色囚服的人,头发凌乱,断没了那日在德嫔内室见着时的沉稳得体。
李太医背对着童琬坐着,低低开口:“娘娘如何得来?也不怕脏了自己?”他的声线恢复了年轻,想来所有的伪装都被洗净了。童琬思考着如何回话,半晌才悄声说:“李家的人,凌萧没有处置。”见他点头,童琬继续说:“我知道你心里怪我。明明是你弟弟的未婚妻却帮着凌萧。可你只需要知道,我有我的道理。七皇叔断不是可托付之人。而许相,你可知许相就是当日背叛葳哥哥背叛我爹爹的人?如果不是他暗中勾结了凌萧,今日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了。许家是一定要亡的,我不管用多少手段,都是一定要他灭门的。”
“我知道。”李太医慢慢转过身正对着童琬,她看见他的模样与葳哥哥无半点相似,想来是随父亲了。但童琬还是稍稍惋惜,也算是个清朗的男子却落得如此下场。“娘娘你定是觉得我为何对着素未谋面的弟弟还这般着意吧?是啊,说到底我应该恨他的。毕竟是他的父亲利用权势抢走了我的母亲,逼死了我父亲。我曾经令人羡慕的家就这般没了。可是父亲临终曾抓着我的手说定要寻回母亲。他说得痛苦,我虽小但是还是懂了。于是一路乞讨,也要去寻找母亲。只听说母亲是被抢去了个繁华的地方,我就四处打听哪里繁华。你知道吗?我有什么苦没吃过?这样的一路,只是无人述说罢了。也许皇天可怜我寻母的心思,竟让我在承天门的典礼上见着了我母亲。她一身华丽我却衣衫褴褛。但我感觉得到她得不快乐,她所有的笑意都不到眼底,只是逢迎着身边人。于是那天起,我就开始想方设法进宫。”
“所以,后来就遇见许相了吗?他带你进宫?”童琬借着问了句。但见他摇头继而有些悲戚:“我那时哪里知道什么许相?打听了最多就是要进宫在皇后身边就须净身。我一乡野孩子哪里知道净身是什么意思?糊里糊涂被师傅带着,见了刀子才明白。可是既然已经进了宫,既然是为了父亲的遗愿。没了就没了吧,反正不过是一刀子一眨眼的事情。后来我拼命努力得向上爬,阿谀奉承心机手段用尽,终于可以被分配到那时贵妃的寝宫伺候。虽还不是母亲皇后寝宫里的宫人,但随处行走的自由还是有了。”
见童琬一脸哀伤的看着自己,他开朗一笑安慰她:“这真的没什么。我本也没打算能活着回去。只是我万万没想到见到母亲的时候竟是她死的时候。你知道吗?那时凌萧也在。我是在他走之后跪在母亲的床前,我听到她临终最放心不下的是我,她还是念着我这个儿子。也是那天起,我发誓要保护母亲留下的弟弟和妹妹。娘娘,凌萧是不会放过我的,因为我不只皇后死的时候在跟前,连带先皇驾崩前也在御驾前。”炯炯有神地看着童琬,示意她靠过来自己要慢慢诉说。
童琬侧耳细听,一件一件事情传入耳里她心惊动魄。原来,那时一切那般凶险自己却还过得无忧无虑全然不知道风云骤变。待李太医全然说完,她稳定了情绪才又问道:“后来呢?你是怎么从瞿儧变成李太医的?”
“瞿儧。我都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名字了。”瞿儧凄凉地笑着自嘲道:“娘娘果真神通。许相是我在逃避凌萧下令所有宫人殉葬时无意中遇到的。他见我那样不想死料我定是心里有事。于是就这样我们就开始了交易,后来的事情那日德嫔都与你说了。娘娘,你说的道理我何尝不知道?可是不依靠许相我能依靠谁?虽被利用着但起码我可以接近凌萧并且做手脚。这是我甘愿被利用的。”他好似看破生死,只是淡然地说着全然不觉得故事有多少的凶险。可童琬听得出其中的辛酸曲折。于是她哑然哽咽:“你放心地去一家团聚吧。未尽的事情我都会为你完成的。”悄悄从袖间掏出一精致的瓶子递给瞿儧。
“凌萧知道吗?”瞿儧担忧地问。但见童琬示意他不必担心,于是他心下了然,接过瓶子拔了塞子就痛快地仰天而尽。一瞬间就立马感受到了肠胃绞痛:“谢谢。”鲜血渐渐渗出,他眷恋地再看一眼人世间,慢慢气息就只出不进了。童琬见如此,艰难地撑起身子却不想被瞿儧叫住。他好似用了生命中最后的力气,瞪大了双眼:“我一直喜欢玉曦殿里的容秀姑娘,暗暗为她采好花露怕她被主子责备。娘娘可否告知她我的姓名?她一直,一直不知道。还有柔蕙公主,听闻王爷对她不好。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