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原是付与他人作笑谈
李太医只拱手,压低着声音娓娓道来:“太医院的太医确实忠于陛下。而李太医可以说是当中的翘楚。只是贵妃娘娘,这里没有李太医。”童琬差异地看着眼前人,眉眼模样明明就是往日替自己号脉看病的人,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所谓易容之术?
“姐姐,这个世界上也许有易容之术。但那些画本里的人皮玩意儿可不该相信。最好的易容,莫不是从根本换了身份面目。”德嫔带着咳,看透童琬的惊疑,微微笑了:“三人成虎,您是懂这个道理的。妹妹本不想让您知道这秘密,但如今却有必要让您知道站在姐姐眼前的人,是祁王爷同母异父的亲哥哥。”
童琬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貌似而立不惑之年的人,她只想着报仇却没想到这深宫里有如此多的秘闻,她甚至不知道葳哥哥的母后竟不是完璧之身嫁与先帝的。难怪,难怪她见着的皇后娘娘总是不快活,如今终于还是明白了。“可本宫不明白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说换就换?”
德嫔轻笑出声,却因气急不好放肆:“妹妹真是高估了姐姐的智慧。陛下可以让您的身份变换得轻巧,为何我们不可以?陛下之所以对李太医存着信任不过是因为感恩。想那时陛下还是皇子的时候生了好大的一场病几欲死去。宫里没有太医胆敢冒着被先皇灭门的危险去救治他。唯有那位李太医不知哪来的勇气,拼死也要去治好陛下。终于最后,陛下活过来李太医却没了。只是先皇知道皇后仁厚憎恨杀戮,所以那时只说太医犯错遣了出宫罢了。也多亏了先皇的谎话,咱们才可以趁着陛下念旧去请李太医重回太医院的时机连着李太医的家人认了您眼前这李太医。反正陛下只是年幼时隔着纱幔瞧的病只记得李太医的声音,妆容尚可变老声线又岂不可以变化到神似?有他家人作证,陛下岂会不信?”
童琬呆愣地听着,她不想凌萧如此轻易就相信一个素未谋面只凭着声音相似的人,还如此委以重任。童琬紧皱黛眉,也不说话只是觉得整件事情不似这样简单。“陛下其实比任何一位皇亲国戚都要好对付。只因他念旧。那么一点的恩惠他就会记很久,对于那些从前有恩于他的人他是不会怀疑的。姐姐可知当初家父给了多少钱财买了李家人的真心?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就是道理。况且如今皇恩浩荡,李家吃穿不愁,为何不拼死保护这秘密?”德嫔的话又缓缓传到她耳边,童琬只是觉得失魂落魄,她从来不知道凌萧是这样的。她只当他是冷血无情,为何好似在过去的回忆里他是那样无助,那样可怜?童琬感到头痛欲裂,思及昨夜落寞寡欢的凌萧,她疲态地迈开脚步,只想离开明德殿。“姐姐,且慢。”方抬脚,却又被德嫔那句“难道你不想知道你兄长的下落了吗?”生生逼得停了脚步。
“贵妃娘娘,如今我们在陛下眼里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还请娘娘不要急着撇清关系。”那李太医向着童琬再拜,声音却变得清朗。童琬料想那便是他真实的声音。“臣与娘娘一般是带着家仇血恨留在宫里苟延残喘的,既已是天涯同命之人娘娘为何不怜惜几分?”李太医不紧不缓地对童琬说:“现今陛下相信臣,太医院的单子只相信臣开出的药方。陛下惯常用的微毒手段,我们可是轻而易举。”
童琬满眼的愕然,莫不是?她急急地质问:“你们在凌萧膳食和补品中下了毒?”情绪带着激动,却被德嫔那虚无的笑意打乱:“姐姐,今日您的状态怎么比妹妹这病恹之人还要差?那样蠢钝无比的想法也只要陛下那仁厚之人才可以想出来的。香气之间、不同食材时间,只要相冲必起毒素,咱们可没必要在碗里下毒落人口实。”
“娘娘应该高兴,如今陛下的身体只要继续这般下去,离油灯耗尽也不远了。大仇得报,娘娘就可以解脱了。”李太医轻声说,“臣只是眼睁睁看着自己母亲的手低垂下来人没了气息。娘娘可不同,眼见家人惨烈而亡,又看着爱人断气在怀中,娘娘的恨该比臣更深。”
“况且姐姐不是要寻兄长么?您是找不到的了。陛下早在您哥哥入宫那天将他的身躯挫骨扬灰,头颅可是挂在了东大街好几日的时间。说是让人看看乱臣贼子的下场。妹妹那日逃命难道没看到东大街热闹的景况么?”德嫔仍是带着笑意,人虽虚弱但目光却透着寒意。
童琬连连退了几步,讶然地看着房内的二人。她想跑开却不想让这些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面子上强撑着冷静,心里却难以形容那滋味。是难过吗?憎恨吗?还是无助孤单?她都不知道,她只是想着要对付凌萧,她忽略了宫里还有这么一群等着利用她的人。她以为自己万无一失,到头来却连最基本的一丝心绪都被人看透。德嫔是在用哥哥的死逼她狠心吗?只是她早就知晓哥哥凶多吉少,今儿不过是确实罢了。她要做的是一步一步推凌萧到深渊里,她要他尝尽她的痛和恨,她要他孤独得长命百岁!可是如今呢?她是不是错了,凌萧从未快活过。也许兰雅若在的时候他有过欢乐,但她不是已经除了兰雅若了吗?身心交瘁,凌萧现在不是已经这样了吗?童琬命令自己不要去多想,慢慢开口:“所以你早知本宫会利用你,所以昨晚的哀求是装的。”
“姐姐,家父背叛祁王爷的事情妹妹岂会不知?姐姐兰轩宫的一事一物妹妹岂会不知?妹妹若只是一个任人宰割的玩意,陛下也不会冒着静嫔的性命危险来打击妹妹了。那可是他最着意的亲人了。”德嫔示意一旁的李太医扶自己起来,眸带冷寒嘴角却微扬:“贵妃娘娘,如今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您又知道了这么多。妾是不是就可以跟皇叔说,您就是童琬了呢?”审度着童琬,德嫔无了笑意。
风透着门缝呼呼地作响,童琬只是站着没有说话。她脸色苍白,眼睛掠过微光,忽而淡淡地说:“妹妹既已无碍,那么本宫先去了。”说完缓缓离开,不表态也不反驳,这个样子倒令德嫔和李太医摸不清楚她现时的心绪了。
“娘娘,她当真会为我们所用?”李太医瞧着方才童琬的表现,语气带了浓浓的忧心感。德嫔只是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棋局已经开始了。”
春雪仍是安静地跟着童琬一路回到兰轩宫,自家主子自从在明德殿出来就一直不说话,她也弄不清楚状况。每每这个时候她就总想要是嫣儿姐在就好了。她看着木然坐在庭苑里的娘娘,想劝慰几句又不知道从何而起,于是只得带了些丧气立在旁,但视线却不离主子。她生怕又出了什么意外。
但此时在童琬的世界里,已经没了色彩也没了任何人。她只是觉得很累,从恢复记忆那一刻起,她每天都过得无比的疲惫。每说一句话,每走一步路都是细心斟酌过的。可如今她以为自己可得帅之时,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一枚棋子。爹娘他们护着自己是要她去找葳哥哥的;葳哥哥护着她是希望她能出宫,可自己似乎一样都没有如他们所愿。她不想苟且偷生,她想报仇。但他不是也已经命不久矣了吗?童琬将头埋在手臂里,哀伤地想着:自己方才听到凌萧会灯油耗尽时突然很是难过,那不是该有的情绪。如今怎么办?自己计谋着的,德嫔都看得仔细,可她却不知道德嫔想要的是什么?难道是要扳倒凌萧?德嫔与皇叔也有联系。难道许相又要叛主?可瞧着德嫔为了父亲甘受风寒的模样也不像是假的。那时德嫔着实是担心凌萧会借罪问责许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