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少钦在病床上躺了多久,韩君梅就在身边陪了多久,请来的看护像成了摆设,几乎用不到。大小事务韩君梅都亲力亲为,从来都精致的她,此刻也没了收拾打扮的心情,沧桑憔悴了许多。
“你去休息一下吧,我来照顾儿子。”父亲走进病房,将带来的早餐放在一旁。
“我哪有心情休息,儿子都躺了一天一夜了也还没醒。”
“医生说了,孩子没事,你别太担心了。”
床头柜的仪器显示上上下波动的线说明了禾少钦的安全,可尽管如此,对韩君梅来说,儿子一天不睁开眼睛就一天得不到安定。
整个病房静得可怕,带来的早餐,两个人谁也没吃。
......
“你不该动手打呓语的。”许久之后,父亲开口说了一句,面色沉重。
韩君梅回过头看了看自己的丈夫,时间太久,她几乎都快忘了,眼前的人不仅是她的丈夫她儿子的父亲,这个人在她之前还有妻子还有女儿;这么多年看似的淡漠,骨子里却也有着骨肉亲情,他不说却并不代表他就不关心那个从小不与之生活的女儿!
“我一时情急,会向她道歉的。”她说。
“我不是在责怪你,我是...”
“我明白,我心里有数。”
会话陷入僵局。对父亲来说,他在公司里面对着数千名员工可以从容不迫,到家里寥寥几人他却总处理不好!他的一生截至目前为止辜负过人,所以更愿意偏爱此刻的家庭,毕竟逝者已矣,他总不能再薄情寡义。
......
下午,韩君梅困倒在病床边,她太累了,以至于坐着坐着便犯了困。禾少钦醒来的时候她还在睡梦里,睡得深了些,以至于禾少钦发现右手使不上劲在拼命较劲时她也没听见。若不是看护进来看到这一幕叫醒了她,她还不知要睡到多久。一阵嘘寒问暖过后,对上儿子恐惧不安的眼神时试图逃避“我去叫医生,你先乖乖躺好!”
“我的手怎么了?”面对儿子的质问,她也不敢回头。
“为什么右手怎么都动不了?”禾少钦睁大瞳孔,不可置信又惴惴不安。
韩君梅缓慢的回身,面露难色,吞吞吐吐的提了一句“医生说伤到了神经,后续治疗得好会没事的,你爸已经在联系最好的医院和医生了,你放心,会没事的!”
病房里再一次陷入一阵沉默,这番话说明了什么禾少钦不需要再问第二遍,他看着失去知觉的右手,又悄悄的在使劲,数次过后发现一切不过都是徒劳,便再也不说一句话。
医生过来会诊,整个过程他也不提问一句,默默的停在那些身穿白大褂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评判他的健康。
几乎一整天,从醒来后得知这个残忍的事实之后禾少钦便再不多说一句话。晚饭也没怎么吃,只喝了几口汤,甚至连汤都觉得难以下咽!他心里的不安与苦楚,他谁也不想说,整个人呆呆的直视天花板,看着天色渐渐暗去,病房里开启了白炽灯,有些刺眼,以至于忍不住流了眼泪!
一连两天,他都如同失了魂的行尸走肉,呆呆的待在病房里,几乎不怎么说话,任谁来看他他都一副淡漠的表情,甚至干脆闭眼装睡,谁来了也不理。
第三天,对于伤痛已经逐渐接受的他才意识到为什么都没看见禾呓语。似乎也没有人留意,禾呓语的不见踪影是无颜面对还是另有隐情。她仿佛又成了透明,自从爷爷奶奶离开,在禾家她常常会被忽略,饭桌上也几乎没人会再提起她,整个禾家也只剩禾少钦一人还紧牵挂着她。
当儿子问起禾呓语下落时韩君梅面露难色,她心里清楚儿子对禾呓语的在乎不比对她的少,她要如何解释,她曾因为紧张与不安打过禾呓语一巴掌,以至于她可能因为那一巴掌至今不曾露面。
“姐姐出什么事了吗?我给她打电话她也不接。”见母亲迟迟不说话禾少钦说。
韩君梅理了理头发,没有直视禾少钦“可能怀孕身体不太舒服吧!”
“你见过她吗?”禾少钦的直觉告诉他,母亲的说法不可信,那么在乎他又那么坚强的姐姐,怎么可能在生死攸关的自己和身体不适避而不见之间选择后者。
“你送来医院那天见过一次,之后就没见到了。”
“你打了她?”只觉得是在梦里,听见过母亲打了姐姐,禾少钦只是这么一说,然后在母亲的神色中确定哪怕是梦,打人也是事实“为什么?姐姐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打她?”
“妈妈就是一时慌乱,太担心你了所以...对不起...”韩君梅始终不怎么敢看儿子,所有人都说那巴掌不应该,可好像也没一个人至少能理解她在那种环境下引起的惶恐,当然,她也知道那巴掌其实说不过去“妈妈知道不应该,可为什么不管是什么事,你总会维护呓语,不曾替妈妈想一想呢?”
禾少钦没说话,只是呆呆的望着天花板,有些话哽在喉咙里,不确定要不要说。在母亲又一次追问为何从小大到大他都那么喜欢姐姐后,他才缓缓开了口“因为我的妈妈逼死了她的妈妈,因为我的出现还抢走了她唯一的爸爸!”
韩君梅愕然,捂着嘴,眼角带泪,这句话说得太重了,以至于她惊讶之余满脸不可置信。
“小的时候只是单纯的喜欢和姐姐玩,尽管她都不怎么理我!长大以后得知往事种种,对姐姐心生怜悯!我在妈的脸上从不曾看到过一丝愧疚,就连爸爸都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所以更是想要加倍对姐姐好,整个禾家,除了爷爷奶奶,似乎也没有谁真的全心全意对姐姐;可我呢?我一出生就理所应当的拿走了原本属于她的一切,她本该像小时候那样一直讨厌我,但她没有,反而在她心里,我成了那个除爷爷奶奶以外唯一在乎的人!姐看上去总是冷冷的,可她明明那么善良,就算对你心里怀着恨也始终不曾让你难堪,她那么弱小那么可怜,为什么你们都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