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冷月阁中。
木香晕染了暗夜,红蜡销蚀,樱桃木制的小桌上摆着两盏青樽。
颜宫玉准时到了,却久久不见宁寒的身影。
彷徨间,一位佳人缓缓走来。宁寒冷艳绝美的容颜在一袭绛紫色罗裙的映衬下,越发地娇媚可人,换了女装的宁寒,真是风华绝代,艳冠天下。她两鬓的几缕发丝随风摇曳,脸上涂抹了些许淡雅的胭脂水粉,如出水芙蓉,艳羡了阁中所有的名贵花草。
颜宫玉刚要说些什么,却被宁寒用纤纤玉指抵住了嘴唇,只见宁寒朱唇轻启,轻言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待我慢慢道来。”
“我的真名叫薛凝寒,是薛宰相的女儿。八年前,那时的我还只有十岁。那晚,薛府被洗劫一空,我躲在酒缸中,得以幸免于难。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不知所措,是宁将军收留了我。他告诉我,要想报杀父之仇就跟随他学艺。从此我便女扮男装,当起了宁府的三公子。可笑那宁老贼真以为我是个天真的孩童,不懂世故。谁都知道,爹爹一死,宁老贼便少了劲敌,在朝廷中尽可呼风唤雨。我委身宁府,为的,就是查出薛家上下灭门的真相。”凝寒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饮了下去,苦笑道:“果然,让我查出,宁老贼就是杀害我全家的主谋之一。真可笑,我竟然认贼作父。”说罢,凝寒又斟了一杯酒痛饮下肚,颜宫玉见佳人水眸噙泪,不禁心疼,想要劝她,却不知如何劝说。
凝寒的脸颊因酒醉而染上了红晕,娇艳万分,她恸哭着,想要把这多年来的苦楚倾诉出来,她拉着颜宫玉陪她一同喝酒,一醉方休。颜宫玉不忍看她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点了她的穴,将她打横抱起,轻放到柔软的床榻上。看着凝寒如婴儿般安详地入睡,颜宫玉松了口气,为她掖了锦缎被角,轻轻带上房门,离开了冷月阁。
【陆】
颜宫玉终究是没把凝寒偷看军机密文的事情告诉魏子祯,对于凝寒,他恍惚有一丝心动。或许是她悱恻的身世勾起了他怜香惜玉的心吧,颜宫玉暗想。
墨菲殿,一如往常般静谧。
凝寒低着头细细地研磨着青墨,脸上划过一丝狡黠的笑。天下第一谋士,终究是拜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宁老狐狸,还不是让她玩弄于股掌之中;还有那魏子阳,要了自己的贴身丫鬟映雪,却不知,危险将近。他们,都是自己复仇的棋子。
只有那魏子祯,是她心中,永远不能触及的痛。
嗅到一股清香,凝寒正要抬头,却被魏子祯拥入怀中。
“放开我。”凝寒挣扎着冷语道。魏子祯闻言反而将她抱紧,啮着她的耳垂,在她的脖颈上呵着热气,软语道:“寒儿,你真是一点都没变。还似从前一样,倔强,冷傲。不过你越是如此,我就越是喜欢。”“你……”,凝寒涨红了脸,瞪着魏子祯。
“还记得我们之间的赌约吗?我说过,你迟早会爱上我的。”记得,凝寒当然记得那个赌约,他与她曾打赌,谁若爱上了对方,谁便是输了。
凝寒不语,思绪飘散到了三年前。
春风十里。扬州城。红艳的芍药放肆地盛开。
凝寒在执行完宁将军交给的暗杀任务后因放松警惕而受了伤,而且伤的不轻。她跌跌撞撞地躲到了一间废弃的寺庙中,浑身发冷,头晕目眩,她想,或许这便是她此生的终结。不知不觉中,她竟昏睡了过去。
再次睁开双眼,凝寒惊觉自己已被换上一身干净素雅的女装,她抬起头,对上魏子祯殷切关心的目光,感激地冲他微笑,谢谢他救她一命。
他们没有问过彼此的姓名,有的,只是在凝寒疗伤休养的那段时光里,两人在夕阳下并肩散步,看那荠麦青青,繁花似锦。一个英朗俊秀,一个冷艳无双,他们两人走在一起,仿若一对天作之合。魏子祯对凝寒极好,凤眼中的似水柔情只为她一人绽放。凝寒亦知魏子祯的心意,却始终没有,接受他的情意。
直到那个雨夜,凝寒即将返回京城。魏子祯纵使有千万般不舍,却也无从表白。饯别宴上,他们喝了许多酒,或许是酒意正酣,情意正浓,魏子祯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他搂过凝寒,亲吻着她姣好白皙的脸颊,娇艳欲滴的红唇。起初蜻蜓点水般地浅吻,到后来,深吻着,不能自已。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凝寒忘不了那一夜与魏子祯难舍难分的缠绵,忘不了魏子祯那双凤眼中的无限柔情,忘不了酒醒后她仓皇穿衣离开时魏子祯与她立下的赌约:谁若爱上了对方,谁便是输了。魏子祯说,寒儿,你好狠,竟对这段感情熟视无睹。既然你执意要离开,那么我们就打个赌,你,迟早会爱上我。你,终究会输的。
总以为那段岁月早已尘埃落定,谁料想,进宫做侍读,与魏子祯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凝寒才知道,什么叫命中注定。她始终,未能忘记他。
她与他的相逢,注定是一段孽缘。仿若彩云追逐朗月,看似近在咫尺,其实远在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