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夜后,一袭白袍的墨逸正在盘坐在地,仍然保持身子前倾,半伸手的姿势。而全身好似雾气腾腾,细看下就能发现其肌肤无遮蔽处尽是豆大汗珠滴落。肌肤都有些烙红之色,筋骨肌肉,肉眼可见地绷紧着。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通红的双眼,如朱砂色的宝石似的,又没有一丝光彩。若不是其胸口尚有规律起伏,恐怕旁边几人早已认为他已陨落了。
此时如同雕像般的墨逸,眼中突然血光大方,原本呆滞无神的双目好似有了神情一般。
旁边的徐子文,昆图二人虽然一直在四周警戒,神识也是时刻留意此处,所以第一时间便投来半分疑惑半分惊喜的眼神。
然而等得二人目光一触到其人身上,接触到其眼神时,感受到一股逼人的杀气,使得身形不由退后了几步,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压力推动。再一回神,只觉得背心已然冒出丝丝冷汗,短短几息时间好似过了许久。而面前之人已然站起身来,正在活动手腕筋骨。
一旁打坐的青衣少女毫无波动,好似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墨逸活动了一下自身筋骨,面前二人的反应俨然已被其扫入眼,不由得眼神一黯,随即又恢复正常来。
“墨大哥,你好啦?”清脆的声音终于打断了短暂的沉默。
墨逸稍稍回头,便看见一个笑面如花的笑脸,正是原先一旁打坐的青衣少女。
略一打量,便笑回道:“些许反噬之力,也算是勉强压制住了。不过虞姑娘短短时间已然突破炼气三层,修炼果然刻苦之极。”
对面少女抿嘴一笑,修为突破的喜悦之意表露无疑,羞涩地蚊声细语反驳了不知什么,也就不说话了。
倒是昆图此刻已然从不适中恢复过来,抱拳问到:“墨师弟,不知你身上又有何异变,先前一幕好似有走火入魔之征。”
墨逸闻言,脸上笑容微收,便回道:“前几日颇有些危急,我强行压制封印动用法力,先前只是封印反噬而已,昆师兄不必多虑。倒是师兄体内也沾染了一丝封印之力,待我回宗门恢复法力,定然为你消除此隐患。”
昆图闻言,脸色不变,倒也没有什么表情,片刻后还是说到:“此股异力倒是小事,师弟可有看见先前你手中的金色血丝?”刚说完,便直勾勾地望向墨逸,生怕对方反驳似地。
“此事怕是要让师兄失望了,先前封印之力收缩之时,金色血丝被其一并压制住了。我此刻也是察觉不到其在何处。”墨逸神色一凛,脸上丝毫没有变化。
倒是青衣少女说到:“昆大哥,我先前看到墨大哥手上的血色链条把金丝吞噬掉了。等得墨大哥封印接触,说不定可以找回来的。”少女一脸天真,不带丝毫杂色。
墨逸一眼望去,面前的昆图好似有些意动,沉吟片刻,还是说到:“也罢,不过一滴精血,日后再想办法就是了。”
墨逸此刻也是在思索,此原先身上的血链虽然不是自己所说的“封印之力”,但想要从血链中取出被其吞噬的精血,是颇为不易的。
虽然对方没有帮到自己,但对方以一滴精血试图帮忙的好意是不会错的。就在墨逸思索如何补偿对方之迹,却是徐子文声音传来。
“这粒‘参蕴丸’颇有些养筋补血功效,昆师兄不防拿去服用。”徐子文说话间,轻拍储物袋,一个白净小瓶出现在手上,抛了过去。
昆图一听“参蕴丸”之名,神情微动,伸手一抓,便把小瓶接住。低头仔细一看,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一旁青衣少女虽然大半听不懂“反噬”,“封印”,但也是隐约知道了精血极为重要,而那粒“参蕴丸”更是一件宝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墨逸见此,朝着徐子文方向微微一笑,便开口道:“多谢二位师兄体谅。我身上封印虽未除,但特殊灵体之人已然找到,如何返回宗门,便由二位师兄做主吧。回宗门交接任务之时,我自当如实禀明。”
其二人对视一眼,均是没有异议,若是如此,也算是完满完成任务,而且二人功绩自然占大头。虽然二人也是奇怪宗门为何订下如此简单任务,甚为疑惑,但自然是不会拒绝此等美事。
还是徐子文眉头一挑,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往西南方直接穿过豫国与万象国,便能到抵达无涯海界。”
说完,直接看向昆图方向。
昆图抱臂正一脸郁闷之色,也不见有何表情,只是摆了摆手,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徐子文转而望了一眼一旁的青衣少女虞嫣,只见其脸色“刷”地一下,有些绯红起来,又马上移开来。
因此继续说到:“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便出发吧。”
昆图稍稍转身,认准一个方位,大步跨了上去。
墨逸身为此次任务主事,自然知晓任务一项奇怪规定——自身不能携带他人用法力飞行。不过也可大概猜到宗门之意,即为了磨练找到的新进弟子人选,另一方面,也可以磨练执行任务的老弟子处事决断。
因此,他自然不会反对步行,也是跨出步子,跟了上去,并悠悠地说道:“虞姑娘,走吧,路上我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和你讲清楚的。”
青衣少女闻言,细步跟了上去,也不见有什么迟疑。
而后,徐子文则是环四周观望片刻,一拍腰间一个一个黑色小袋,数只蜜蜂大小的甲虫从袋中飞出,围绕其飞转个不停。其人又翻手取出一粒龙眼大小的红色果子,扔了出去,几只甲虫见此,蜂蛹了上去,果子还未落地,便被啃噬一空,连果核都未曾剩下。
徐子文悠悠地温柔吩咐道:“跟在我十里后,有情况通知我。”甲虫上下飞舞个不停,发出“吱吱叽叽”的细小声音。
见此,其才露出满意微笑,转身大步朝着先前几人消失的方向,跟了上去。而其身后小小甲虫顿时一哄而散,好似从未存在过一般。
三日后,一青葱山涧旁,几块巨石横过溪水从其底部叮聆流过,显得有些艳红的旭日才刚刚升起。
一块巨石底部,一个白衣青年盘坐而立,双掌抱膝,腰背绷直得如箭弦似的,如一尊雕塑般。正是墨逸。
感受到一丝阳光,墨逸轻轻睁开双眼来,感受着身体内前几天反噬所受内伤外伤。几日时光,身体竟已然恢复大半,外伤已然连伤痕都已消湮下去,只有少许内伤。越是如此,墨逸心中压抑之感就越是增多一分。若是其肉身,血脉未被封印之时,恐怕前一两日就已痊愈,但此刻却也恢复如此之快,确实有些缘由了。
其自然知道前几日并非是封印反噬之力,而是从其记事起,体内便携带的一道古怪的血脉之力的反噬。
这道血脉之力平时于自身血脉融合交汇一体,一年一次会不定期使血脉暴动,进而恶化成血脉反噬之外,并不会有害处。只是随着反噬次数以及修为增加,反噬越来越凶恶。
若是墨逸法力未被封印之前,调用法力压制,再加上其古怪的体质,轻松便压制下去。但此番法力,血脉,甚至肉身尽数被封印,只能依靠颇为不凡的毅力强行撑下来。
如此凶猛的血脉反噬,肉身修复得如此之快,多半是那股异力血脉异力吸收了昆图精血所化的金色血丝,反哺肉身。这也意味着,血脉异力也吸收了金色血丝,下一次反噬定然会远超此番,毕竟之前也有类似经历。
不过,吸收了昆图一滴精血后,除了身体恢复加快之外,慢慢发现总能所设封印中,对肉身力量的压制力减弱了不少,而且随着时间推移,封印对肉身之力压制隐隐有减弱的趋势。对目前不动用情况而言,倒是一个不错的消息,不至于非要动用特殊外力才有自保之力。
思索间,墨逸站起身来,鼻头一翘,往身边不远处小溪一看。
上游原本清澈见底的溪水,此刻竟然有些飘红,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就此传来。
在不远处打坐的昆图也是陡然站起身来,朝着溪水上游望了过去。然后朝着自身投来一种别样的目光,说道:“方位与徐师弟外出巡逻方位相同,俺先走一步前去。”
说话间,狠狠往脚下巨石一跺,身形便弹射出去,落在数丈之外,再次纵身一跃,有跨过数丈,上了山涧而去。而原先其脚下巨石早已裂成数半。
此时虞嫣才从打坐中惊退出来,一脸茫然,看看远处裂开的巨石,再看看沟中已泛红的溪水,隐隐猜到了几分。然后眼睛又回到墨逸身上,传来询问的目光。
墨逸随手抓住身旁崖壁,轻轻用力,几个呼吸间就蹿了上去,又稳稳站在崖壁突出的岩石上,淡淡说道:“跟上去。”说完,又继续如法炮制,身形如猿猴般轻盈。
青衣少女闻言,立即抬手掐诀,脚下缓缓凝成一小朵云雾,托起其身子从山涧向上缓缓移动,颇为缓慢。但其脸庞甚是严肃凝重,生怕出得一丝误差。
而此时山涧小溪上游十多里处,赫连博誉一头银发颇为散乱,左手抱腹而立,其指缝间隐隐能看到血渍浸出。另一手抓着一根青色怪棍,上面有丝丝电弧弹起又炸裂开来,显然与墨逸归还的是同一根。
而其人面前对峙的三人,左手一光头大汉,一脸狞笑,面色还稍有些苍白,显然是前几日逃走的那人。右首的是一身黑袍笼罩的蒙面人,只露出绿朦朦,阴森森的眼珠,直勾勾地看着银发少年,如枯骨般的手上把玩着一根黑色细刺,另一手则是一片焦糊。
而中间一人,一身银袍打扮,与银发少年形似的白脸青年。右手一把折扇并拢在手中,上面画有一条狰狞的金色蟒蛇,长长的舌信分三叉颇有些诡异,不时扇摇两下,嘴角露出淡淡微笑,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可怕是其结丹中期接近顶峰地修为,而去身侧二人均为结丹初期。
银袍青年见对方眼神丝毫不惧,直勾勾地看过来,才慢悠悠地说道:“这位道友,我等并不是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不过是瞧道友修为颇为不凡,想要结交一二罢了。”声音不温不火,好似让人好感大起。
银发少年冷哼一声,冷冷笑道:“偷袭不成便结交,阁下倒是口齿伶俐,但智力便不见得了。”
银袍青年身后光头大汉闻言大怒道:“小子,你……”
话还未说完,便被呵斥住了。
“铁三退下!不得无理!”
光头虽然百般不愿,瞪了一眼远处的银发少年,还是老实推后半步。
而银袍青年才继续说道:“只要道友愿意随我等去见一位贵客,道友的这些朋友我们自然是不会多加为难,如何决断自然是看道友。”
说着,看了一眼远处,原本银发少年所带领的数十人,现在已然被一大群,丈大小黑色甲虫制服大半,只有少数几人还在抵抗,还有得则已然倒在血泊中,甚至有几只甲虫正在缓慢吞噬尸体,血手流了一地,大半都汇入了交战的小溪中。
银发稍稍捋了一下额头散发,抬手就要出手的架势。
就在此时,一个白色影子突然从一旁杂树中蹿了出来,只见其大袖一挥,团团碗口大小的青色火焰分别往每只黑色甲虫处袭去。
近处被青焰击中的黑色甲虫只觉得身体一寒,便失去了身体控制权,细细的一层薄冰从青焰击中处慢慢蔓延开来,不一会儿薄冰便布满其身各个角落。
在白色人影不断挥洒青色火焰之后,片刻时间,大半黑色甲虫竟然都避之不及,被如法炮制地冰封起来。
甚至银发少年对面三人都只是惊愕地,将将反应过来。
白色人影此时也停下来,立在一侧,隐隐与双方成犄角之势,正是徐子文。
银发少年见此,更是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早便察觉到有人潜伏到此处,只是觉得此人有些熟悉。便欲不顾其他人放手一搏,没想到真把隐藏之人诈了出来。
其抬起之手,顺势往上一提,一股惊天神雷好似从半空凭空炸响。赫连博誉单手一挥,雷电之力好似一把粗壮的灰白色鞭子,打向前方三人之处。
面前三人如同惊弓之鸟般散开来,光头大汉深知对方雷电之力的厉害,双脚一蹬,身形倒射出去,顺势张口吐出一个小小黑球,在空中疯狂涨大成一个四四方方的黑盾,单手套住盾牌内侧,挡在身前。
而另一边的黑袍人所修功法明显属阴暗一类,更是避之不及,瞬间化作一团黑烟向后遁走,几个闪动就不见了踪影。
而中间的银袍青年神色微凛,折扇大挥,化为数道金光冲天而起,结成一条金蟒,朝着雷鞭处迎了上去。
二者所交接之处,并未出现惊天动地碰撞,反而是灰白雷电被金蟒冲击之下,便随意断为几节,大有不堪一击之感。
在灰白雷电断裂之前,赫连嘴角突然扬起一丝诡异笑容,另一手掐了一个手势,从垂着的青色怪棍中射出一道银色电弧,细看之下,竟然带有一丝金纹,如游蛟般。
银色电弧速度比之前几天,快了大半,一顺然便到了银袍青年眼前,其人也是大骇,眼球都有些突出,显然已避之不及。
而其人腰间一块普通玉佩突然金光一闪,自动飞起游走,在其身边布下了一层薄薄的金色光幕。
光幕形成瞬间,银色电弧已然而至,冲了过来,接触光幕的瞬间,便好似没入光幕一般,数丈长的银色雷电,就在瞬息间,不见了踪影。
银发少年显然对此情况一呆,脸色不动了。
而对面的银袍青年面色一狞,把面前玉佩抓在手中。此刻玉佩已变成一块巴掌大小的玉符,上面丝丝雷电电弧跳动。突然,断作两节,而其上的电弧也如烟土般湮灭。
对此,银袍青年不禁心口一痛,此块玉符是其一位颇为渊源的长辈所赐保命重物,数次救其于危难,没想到竟然毁在此处。
就在起脸色铁青,想起什么之时。
只见头顶上空金蛟不知何时已被断裂开的灰白雷电包裹进去。
而不远处的赫连口中,一句轻轻的“爆”字脱口,灰白雷电涌动间,便爆裂开来,连同里面的金蟒,撕裂成数块,跌落下来。
金蟒碎块跌落之时,又化作一把破了几个大洞的折扇,上面灵光黯然,显然已无多大作用。
原本面色铁青的银袍青年见此,一口鲜血好似就要从口中喷洒出来,而其人一把扶住自身胸腹,强行压了下去,只是嘴角一丝鲜血自流下来。
而赫连博誉则是面色一白,其一连施展两种威力甚大大秘术,实在是有些吃力,而且左腹本就受了些伤,此刻伤口也发作起来。要不是大敌当前,恐怕早已站不起身。
就在二人交战完之时,徐子文也已将大半黑色巨虫击杀完毕,少数几只也不知逃到哪里去了。其一脸正色,变化的瞳仁中已然有些踌躇,在银袍青年和银发少年之间徘徊。
最后还是一咬牙,慢慢走到银发少年身后不远处,其实半合的手中已扣住了一张青色符篆。
原本逃之夭夭的光头大汉和黑袍人也是不知何时悄悄回到了银袍青年背后。
银袍青年此时渐渐从慌乱中恢复过来,突然大喝起来:“你们两个废物,还不快把这小子拿下,我定要亲手抽出活剐了他。”声音有些半沙半哑起来,眼中三分迷离七分凶狠。已然失去了原先稳如泰山的气势。
银发少年此刻脸色也是有些发青,身后白衣青年的修为本事自己可是试过的,虽然自己颇有些看不破此人。但若是以其筑基巅峰实力,远远不能抗衡对方两位结丹期高手。
对面光头大汉面色狞笑:“小子,这次你可是落在我手上了。白衣小子,有多远滚多远,大爷今日高兴,不杀你。”
“少废话,这里一个也跑不了,我最近正缺修士尸体炼制铁甲尸,这小子正好合适。”黑袍人如铁片摩擦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说话间,已抬起枯槁的手爪,连带一团青绿色的烟雾,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