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虬髯老者说出“夔门”二字之时,而且对方所说的蕴剑山,也颇为耳熟。所以墨逸已然对对方消除了最后一丝顾虑,但自己限于门内律法不便于透露。
因此只是静静地盯着虬髯老者,示意其说下去。
虬髯老者显然也是理会到了墨逸多半属于其中某一势力,但没有兴趣深追,接着说道:“此事牵扯甚广,也不是一时半刻能述说清楚的。但我可以告诉你,在那次大战后,我族几近于灭族,残存的几个支脉也只能隐匿在偏远界域或是小界内苟延残喘,不敢轻易露面。”
鉴于虬髯老者所说之事,墨逸不由得联想到自己这些年在门内,一直都是以人族身份相处。即使夔门不知,但自己师尊多半是知晓自己身世一事,所以自己每每问及身世,俱是以各种理由搪塞,而自己也从来没有怀疑过。
“至于其中缘由,若是此番你随我归回族内,自然便轻易知晓。”虬髯老者再次捻了捻胡须,补充道:“况且以你先前轻易助我族同类压制体内诅咒之力反噬,回到族中,必然深受重用,便是举全族之力助你修为更近一步也不是不可能!否则你已是结丹期大圆满修为,受如此多年的诅咒之力侵蚀,即使修为再高,碎丹凝婴的屏障你也不能触及分毫。”
墨逸闻次,心中微微有些诧异,虬髯老者多半是看破了自己结丹期大圆满的修为,看来自己还是小看了对方。不过其人所说的凝婴壁障一事,倒是颇为不符。
自己早在十来年前便是修炼到了结丹后期巅峰,早已感受到碎丹凝婴的障壁,但受师尊训诫,迟迟没有踏出这一步,这些年来,都是苦苦压制修为,不敢轻易踏出这一步。这其中想必是深有缘由,就是不知道其中猫腻所在了。
而后忽而觉得丹田处一凉,一股冰凉入魂的灵力从丹田中漫溢出来,墨逸心头一动,果然还是来了。
幼时自己利用血脉之力救助姊姊之时,便是在炼化对方体内传引过来的异力后,便是会有一股类似对方法力的灵力反哺回丹田之内,被丹田轻易吸收入体,寻常时增加修为之效,倒是颇为奇特。而此番从少女体内牵引到自身体内的异力确实不知到有多少,不过以对方也是结丹后期巅峰的修为,恐怕并不会少到哪里去。
感受到这熟悉的回哺之感,心中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觉。
果然,随着五脏六腑上的血链上回哺的灵气愈发浓厚,墨逸周身法力不自主得开始冲击起凝婴瓶颈,而自己则是居然控制不住,这等法力失控比之先前反噬不同。反噬终究是外力所为,若是自己调用灵力或是肉食压制得当,自然不会有太大问题。而自身法力本就不受驱使,还自行运转起来,稍有不慎,轻则伤及筋脉,重则肉身崩灭,沦为废人。
墨逸心中一动,神识浸入内体丹田,驱使法力在体内规律地循环地开始循环大周天起来,眼中向虬髯老者投去一丝疑惑的目光。
而虬髯老者见墨逸有些异样,还有些疑色,但是其眼瞳中丝丝金光闪过,没有顾忌地在墨逸身上扫了几圈后,鼻头一皱后,张口叫了出来:“不可能,诅咒之力竟然没有隔绝修为屏障!停下,即使你能够触及修为破壁屏障,没有隔绝诅咒之力,也会被吸成人干的!”
一旁的少女眼中也是露出一丝焦急之色,虽然对眼前青年并不了解,但是自幼耳濡目染下,对青年如此继续下去的结果心知肚明,顿时脸色一白。
而身处灰色灵力中的墨逸,虽然听到了虬髯老者口中之言,但也是无奈,并不可停止下来,否则从丹田中源源不断涌出的冰蓝色灵力,就足以直接撑破丹田,下场不想也知道是如何凄惨。
稍稍理顺自身灵力,瞥了一眼远处的虬髯老者,口中冷静问道:“前辈若是有何良策,便是即刻道来,以我此刻气息,倒是随时有可能突破的。”
话音未落,还未等老者有何回答,墨逸只觉得眼前一花,身上三四道蓝色冰影冲天而起,随机交叉回环在头顶处,道道身影上散发的气息均是不逊于结丹后期修士。
老者顿时一惊,脸上竟有写许半喜半忧之色,却是对一旁的蓝发少女说到:“难道他也和你一般,是魇蓝老祖后人?不过这份血脉也太淡薄了一些,否则也不会到如此年龄才激发出来。”
而后,其人才是对者墨逸说道:“强行压制修为本就是逆天之行,况且你周身法力如此雄厚,我所知的几种秘书对你大半是没有效用的,可惜了。”
口吻中一股浓浓的无奈之感,望向墨逸的眼中也尽是惜怜之色。
墨逸听得对方之言,倒也没有什么惊慌之色,反而心中多了一分决绝,自己倒要看看师尊与面前这位老者所说的究竟为何物。
因此,便是不再压制自身法力,全力催动法力炼化血链反哺回丹田的蓝色灵力。身上气势顿时大涨,一股排山倒海的灵压从身上散发出来。顿时飞沙走石般地,周围物品兀自被推弹开来。
虬髯老者虚影与蓝发少女还好,只是被这股气息推开到二三十丈外,但是先前隔得较远的二妖与幼童,则是被气息携带的劲风吹散去,好在巨型蜈蚣妖兽在空中身型扭动间,把这些幼童俱是护了下来,远远地落在地上,只是些许擦伤。蜈蚣则是一声哀鸣,突出地眼球中尽是恐惧之色。显然此獠虽然修为颇高,但灵智低下,被此气息一吓,已有了原始反应。
但这还不算完,在墨逸周围此时已然形成了一道十多丈大小的灵力漩涡,数起千计的大大小小的蓝色身影,与自己身形有些类似,在灵力漩涡中尽是不断回旋,墨逸丹田中源源不断地还有蓝色身影掠出,灵气漩涡也在身影地加入中不断变大。
已退到百丈开外的虬髯老者与蓝发精灵少女二人早已看得目瞪口呆了。
墨逸此时身处漩涡中心,没有丝毫不适,反而时觉得全身上下无比的畅快,自己不再压制体内的法力,尽情宣泄之下,碎丹凝婴的壁障已然悄悄越过了,随时可以开始突破凝婴瓶颈。
而血链所反哺回来的精纯蓝色灵力也逐渐消减下来,短短小半个时辰,其中涌出的法力怕是抵得上半个元婴期修士的全身法力。但即便如此,炼化后的蓝色灵力也只只占其中墨逸法力的极小一部分,并在大量原本灰色法力的冲洗之下,融入了进去。
因此,神识只是轻轻缠绕在丹田内拳头大小的灰色金丹上,只听得其“咔嚓”一声轻响,一道细细的裂缝在光滑得金丹上慢慢出现,随后片刻间,就已经布满整个金丹。
结丹修士所梦寐以求的凝婴中碎丹环节,墨逸竟然举重若轻地轻易踏出了第一步。即便是虬髯老者也是颇为惊异,即使是魔族中的翘楚子弟,自己也没有见过谁能如此。但思绪一转,又是微微摇了摇头,满脸惋惜之色。
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刺痛从墨逸神识中传来,墨逸只是眯眼稍稍感受到此刺痛,并未有多余的不适。心中不由得抖生疑虑,修士所担心的碎丹之痛,也不过如此,甚至只是先前自己所受的反噬之力的千分之一不到。难道自己所属的魔族,真有如此逆天吗?
随后这样的想法又是抛之脑后,因为自己丹田内金丹不知何时,已然碎成了大小不一的不尽碎片。但又好似被什么牵引着一般,并未真的散开来,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若是寻常修士在此刻,必然是万般小心,不敢有丝毫偏差,否则结丹碎片失落分毫,都有造成凝婴失败的可能。但墨逸凭借自己浑厚的神识,自然是轻易承接下来,随后运起自身法力尽是往丹田中注去。
依自身翻阅典籍所知,若是此番顺利,所有法力倾注完毕之时,便能凝婴成功。此刻也是不敢大意,打起十二分精神,时刻关注丹田中金丹碎片在法力倾注时的丝丝变化。
此时立在虬髯老者虚影身后的蓝发少女,喃喃说到:“祖灵叔祖,他当真无法渡过诅咒之劫吗?”
而虬髯老者则是不住地摇头,眼睛紧紧盯着山谷中身处法力洪流的墨逸身上,脸上多了一丝寂寥落寞。
“但是,此人如此容易就踏出了结丹期诘致,而且身上气势怕是比之元婴后期修士也是不遑多然,若连他都无法踏出这一步,柒颖怕是更难更加难以担负族中大任了。”蓝发少女眼神黯然,看着墨逸所在之处。
其实蓝发少女本来资质便是在魔族年少一辈中属于绝佳之列,族中早有打算待其突破到元婴期后便接任某个重要职位。其人本来早已养成刁蛮任性的习惯,但在此次世俗历练中,经历数次生死,才得以堪堪勉为回到安全之地,便是有了与墨逸遭遇一幕。而后就是先前突然经历血脉反噬,墨逸出手救下,因此,对眼前这个人不免高看几眼,但听闻自己叔祖之言,顿然觉得自身力量的弱小。
见得少女脸上的异样,虬髯老者稳稳出言开导到:“此人不能成功,但你身后是整个族群相助,凭借你的资质,足有九层几率渡过那劫,你不必太过忧虑。”言语中尽显慈爱。
蓝发少女却似没有听闻此言一般,眼神中的黯然之色褪去不少,一字一句说道:“不,我不要靠同类的牺牲做到那一步,我宁愿修为永远顿在此处,也不要踏出那一步。”眼神中多了一丝坚定,好似有一股奇异的光一样。
虬髯老者再次望向少女的眼光中,更加是多了一丝柔光,但顷刻间就消逝下去了,神色尽是不自然之色,而后口中喃喃道:“世事又哪里由得了自己呢?”好似在回忆什么一般。
少女此刻眼神尽数集中在墨逸身上,并没有注意到虬髯老者异样。只是不想放过墨逸突破的任一细节,心中满满的是自己走到这一步时该如何如何。
而墨逸正盘坐在原地,精细地把自身法力灌注在金丹碎片上,金丹碎片此刻已然形成了一团灰色雾气般的样子。但若是拥有某种灵目神通的人放眼望去,必然发现灰色雾气尽是由一粒粒的细小颗粒组成,而又在墨逸的神识控制之下,笼聚在一起,又丝毫没有粘连。
就在最后一粒颗粒一分为二之后,墨逸注入丹田的法力突然戛然而止,身上浑厚的气息满满从自身盘坐之处散发出去,不一会儿便已蔓延到七八里之遥。
以墨逸为中心,七八里的天地好似成了一个巨型灰色圆球,直冲琼天而去。散发出来的威势使得周围山林中的飞禽走兽怪叫着逃离,各类低阶妖物夹杂在其中,对于已踏入修真一小步的它们来说,才是真的能感受到恐惧之物的源头,只求能快速逃离此处。
而蓝发少女与那些幼童不知何时躲在何处去了。
而此时的墨逸,只觉得周身昏暗下来,不多时便是身处在一个灰蒙蒙的未名空间中,墨逸此时已知自己身处在神识空间中,只是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回味,好像在观摩一个失落已久的古迹般。
所谓的神识空间,则是修士修成神识后,神识不断凝实,而后逐渐形成的一处虚幻界地。据墨逸所猜测,神识空间并不真实存在,只是修士大量使用神识后,其自行幻化的符合修士心意的景象,所以神识空间也是五花八门的存在。此处也是修士进阶渡心魔劫之所,可见神识与神魂之间联系甚为紧密。
墨逸所处之处,则是显得更加虚无飘渺,到处是灰色雾团,上不见天,下不见底,四周眼中扫过之处除了灰色气团便空旷无垠,好似深处深邃的夜空中般。而墨逸则只是静立在其中,好似在等待着什么一般。
果然,不多久,在昏暗的空间中逐渐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凝实气团,慢慢地便是幻化成一幅巨大的画卷,上面一个个画面浮现出来。
先是一个巨大的浮空大陆般的东西存在,上面密密麻麻地站着一些模糊的影子,各个都是高大威武的样子,影子中有人性也有各种兽性或是其他的奇怪模样,但是每个人身上的气息都是浑厚无比,墨逸神识扫在上面时,被轻易弹开来,甚至还带有一丝眩晕之感,又显得是如此真实,好似在何处见过一样。
这些人影聚集在一起,明显是在讨论什么。
而后随之而来的画面开始流动起来,各个鲜活的影子开始游动起来,好似在交流着什么,墨逸能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画面上人影传来的惊疑、愤懑、恼怒或是踌躇的情绪波动。放佛自身也是置身其中一般,只是自己并不能听闻到言语。
随后画面一转,却是到了一个战场中央俯视的画面。画面上,交战的双方俱是激烈至极,随处可见跌落下地的尸体残肢,但双方都是没有一个人逃离战场,大有不死不休之感。其中一方正是墨逸先前所见到的那一批人影,而另一方,则是更加奇奇怪怪的模糊影子,一个个都不似人形。
但正是后者占据了数量优势,大都是数个围攻先前的一个人影。不时有人影被撕碎,跌落途中便是被奇怪的模糊影子吞噬分食掉了。
而正在观摩的墨逸不知何时,双眼变得通红,一股浓郁的血腥气从其身上散发出来,连周围灰色气团都被远远推开,不得近身。
不过并未持续多久,墨逸血色的瞳仁转动了一下,瞬间恢复了原色,周围的血腥气也是随之而收敛起来。在其面前正在殊死拼杀的画卷画面顿时轰然逸散开来,数息间就隐入神识空间不见了,放佛从来没有出现过般的样子。
墨逸眼中出现了少有的一丝凝重,画面中出现的画面自己放佛熟悉之极,但是又是丝毫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到过,放佛在自己记忆中被删去那样的空白。绝对是与自身有莫大联系,否则破镜的心魔劫中不会凭空出现此等之事。
还不等墨逸细想,其周身景象便是变化起来,灰色气快速变换间,就身处在一处巨山之巅,自己站在山顶一个亭台前,四周均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远处俱是云雾缭绕,仿佛在仙境一样。只是亭台上面匾额上的几个大字,自己怎么都无法看得清楚,走进了几步。
才看到亭中一个白色衣装女子模样打扮的模糊虚影,身影明显显瘦但是却高大之极,正轻轻摇着面前的小小摇篮,口中半张半合得不知在吟唱着什么。
墨逸只觉得白衣女子有一种油然而生的亲近之感,只想走上前去自己一看,但是脚下虽然在走动,但是距离女子所在的亭台却是越来越远,心中莫名的一股心急,想要大声的喊出:“你是谁?”但是连自己都听不到了自己的声音,自己的的身形正在缓慢地飘离亭台,无论自己如何挣扎,都无法控制自己身形。
无可奈何之下,直觉得一股钻心的疼痛从胸口袭来,又好似在自己神魂深处狠狠地插了一柄匕首,自己却是毫无解救之法,随后身形慢慢地从山巅坠落下来,眼神都有些涣散了。
就在这时,墨逸忽而觉得左臂被什么冰凉的东西触碰了一下,眼神顿时凝实起来,身形也不再继续下落,巨山、云雾俱是在此刻消散殆尽。微微感受到右臂中有些躁动不安的物什,墨逸才是有些后知后觉的惊怕之色了。
要不是自己主修功法《衍天秘典》,而且自己又已衍生炼成“劫心术”这等绝等秘术,并在关键时刻主动示警,说不得自己神魂便就此消沉下去,沦为心魔口粮,道散魂消,只剩下一具空壳身躯。
看来自己还是有些小瞧了心魔。只是接连出现的两次画面,似乎与自己并没有什么关系,为何自己会轻易便是沉浸进去。
不过同样,还不等墨逸喘息机会,周身景色又是一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