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空荡荡的药铺，洛夜一个人仰躺在石楼前的躺椅上，他注视了一会药铺的大门，那里安静如初。洛夜摇了摇头，失笑了起来，起身走到厨房，准备晚餐。
夏月已经两天没有回来了，他托田晓给洛夜捎了信息，说是要在月兰商行待上几日。本来洛夜无事时也要过去看一看，毕竟严格的说来，两处仅仅是一墙之隔，不过转念一想，就放下了这个念头，夏月之所以用捎口信的方式，就说明了现在他有些忙，而且，石空樱想必是找到了炒制小七茶的方法了，洛夜隐隐的开始期待起来。
也许此刻的夏月和石空樱还不知道，他俩现在做的正是一件创举，如果这个方法能成功，那么很多难以普及的药剂制作都可以普及了，这点洛夜最是清楚。
收拾好碗筷，洛夜独自一个人来到了药园里，那株星火树正在淋浴着夕阳的光辉，在晚风中轻轻的摇曳着。
“有兴趣喝酒么？”药园里外面响起了厉天亮沉稳的声音，他拎着两坛酒，面庞上的冷沥之色已经消失了不少。
“厉叔出关了？”洛夜有些惊喜，厉天亮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碎空后会闭关巩固修为一段时间，没想到厉天亮这么快就出关了。
厉天亮露出了一点笑容，扬了扬手里的酒坛，“没有闭关何来出关，今晚不醉不归。”
洛夜看了看那两个酒坛，笑道，“厉叔果然厉害，不过今晚你这俩坛可是不够。”
“哈哈，我早就听说了，你这药铺，最出名的反而是酒。”厉天亮好爽的笑了起来。
一碟毛豆，一碟花生，还有两碟不知名的山野小菜，伴着夜色中徐徐升起的皓月，洛夜与厉天亮在药园里的一块被削平的大青石上，一边闲聊，一边喝酒。
“听说周行主的旧疾被你给治好了？”厉天亮剥开毛豆，将里面青绿的豆子扔进了嘴里。
“嗯，所幸将药单都给找齐了，估计代价很大。”洛夜笑了笑，举起酒坛喝了一大口。
“你小子行啊，我后来可是听说，那是心脉受损，你这手段，已经不是普通药师的水平了。”厉天亮喝得很多，他今晚的话也格外的多。
“呵呵，其实也不全是我的诊断，之前我师父曾经留下了一个药方，后来在那个药方的基础上，我改进了下。”洛夜眼神有些暗淡，他想起了顾伯，多年以前，顾伯就喜欢在这个药园里与洛夜饮酒，旁边的夏月则不停的吃着花生米。
“你说的是顾老吧，他可是...”厉天亮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举起酒坛猛喝了一口。
洛夜的目光直视着厉天亮，厉天亮想必是知道些什么，这些事情，顾伯从来不提，周无寐也不曾说过。
“哎，那是一个奇人，曾经在这片大陆上都创下了偌大的名头，不过后来就没了消息，没曾想，最后再这个小镇听到了他的踪迹。”厉天亮似是有些感慨，但洛夜知道，厉天亮并没有将全部的事情说完。他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有些事，能说的，早已经知道了，不能说不好说的，破问下去，反而不好。
“厉叔也听过顾伯？”既然厉天亮开了话题，洛夜自然要问上一问的。
“有所耳闻，但也只是听说，呵，其实就算那时候有缘相见，估计我也没那个闲情逸致。”厉天亮有些自嘲，但洛夜听懂了。厉天亮一直生活在自责和痛苦之中，曾经冷沥的面孔不单单是因为性格的原因。
“师父是个喜欢笑的老人。”洛夜将酒坛放在了一边，他仰躺在青石上，看着天上的星星。尽管月光明亮，将周围大部分的星光都遮盖了，但是洛夜依旧能看清那些还有些倔强的星光不停的闪烁着，仿佛是要证明自己的存在一般。
“能遇到他，是你的幸运，也许，他找到了你，也是他的幸运吧。”厉天亮说了一句意义不明的话，就不再继续说下去了，他晃了晃手里的酒坛，那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了。
“小七，没酒了。”厉天亮扯着嗓子喊道，似乎都能震得周围梧桐树也跟着沙沙作响了。
洛夜苦笑一下，这厉天亮今晚已经喝掉了八坛酒了，无奈下，他单手一挥，又是两坛，“厉叔，这真是最后的两坛了，真没有了。”
厉天亮嘿嘿的笑了起来，依稀有了几分贾明亮的模样。他一拍脑袋，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说道，“三长老已经传讯给我了，那个燃血是真的燃血，石家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他有事暂时回来不了，这段时间你可以好好想想要点什么。”
“什么都可以？”洛夜紧接着问道，让厉天亮一时摸不到头脑了，他有些诧异的看向了洛夜，难道真有什么难处，于是，厉天亮想了想，认真的说道，“只要力所能及，就算石家做不到，我厉天亮也赴汤蹈火。”
洛夜赶紧摇了摇头，他略有尴尬的说道，“厉叔严重了，其实到没什么，不怕厉叔笑话，报酬什么的我真没有想过，顺手为之。我想要的，是希望有一天，假如小月和空樱小姐要是心有所属的话，石家不要阻拦。”
厉天亮听完，哈哈大笑了起来，他又喝了一大口酒，擦了擦嘴说道，“小七你这个不用担心，石家是一个特殊的存在，所有子弟的婚配，家族内无人可以干涉，石家的老祖曾豪言，石家的子弟不用在乎后代的血脉，也不用理会世俗，因为，就算对方是一条狗，石家也能生出一条龙，嗯，这原话可能不好听。”
“石老祖果然真性情。”洛夜感叹，这不全是拍马屁，在洛夜的脑海里，一个顶天立地的豪放汉子仰天长笑的影子渐渐有了色彩。
“呵，小七，你听过宗门么？”厉天亮移开了这个话题，关于夏月和石空樱，不但是他，贾明亮也有了一点的察觉，他们都选择了放任，虽说不能保证石家人的眼光都很好，但是，石家可以保证，这世上绝对没有能对石家子弟负心的人存在。
“听说过，很久之前便已经消失了。”洛夜坐了起来，他不明白厉天亮为何有此一问。
“那可是一个辉煌的时代啊。”厉天亮的目光灼灼，脸上全是向往之色。洛夜从来没想过，给人冷沥无欲无求的厉天亮竟然还有这样的表情。
“那个时代，妖魔横行，修道人御剑天涯，修气运，着来世，只要一心向道，仙门自开。”厉天亮的目光也投向了星空。
“那个时代，万宗林立，蜀门为尊，正邪两派互抄干戈，只为了天下大势，万众民生。”目光有些迷离的厉天亮不自觉的将酒坛放在了口边牛饮，完全不顾酒水沿着他的短须流淌下来打湿衣衫。
“何为正邪？”洛夜好奇的问道。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他只在小时候听过母亲讲述过，但那些记忆太久远了，然后是流浪天涯遭受的悲苦与磨难，再然后，就到了丰收镇，遇到了顾伯，还有月兰商行的众人。他的印象里，这世间，没有所谓绝对的正邪之分。
“呵呵，是啊，何为正邪，嘿嘿，小七，你绝对想不到，据说，现在的气血修炼之术，其实是那个时代的魔功演变而来。”厉天亮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信息，让洛夜的眉头皱了起来。
世间虽以灵修为主流，但也算是百花齐放了，无论是哪种修炼之法，都会开启密藏，这也间接的说明了万法归一的道理，如今的修行界，已经很好认会谈及修行正统之事了。
“难道所谓的正邪，不是因人而异么？”洛夜想了想，问道。
“呵，譬如有一门能夺人修为、食人魂魄且能直通仙路的绝世术法放在眼前，哪有人不会动心，就算是开始能有所克制，尽找些十恶不赦的修士下手，但也架不住时间的诱惑啊，慢慢的，那人就变了，虽说术法没有正邪之分，但有些术法无时无刻不在引人堕落。当然了，这世间还是有那么一些特殊的存在的，能时时保守本心，这样的人物若不夭折，最后无不是顶尖的存在。”厉天亮很是感慨。
“好奇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吧，其实你也能猜到，我修的是煞气，要不是你帮我找到了燃血，结了我的心魔，我又幸运的踏入碎空之境，恐怕我不久之后就会变成一个没有情感的修罗了。”厉天亮将视线移回了洛夜的身上。
洛夜沉默了良久，他明白了厉天亮今晚找自己喝酒是为了什么了，他是在用自己的经历告诉自己一个道理，无论修的是什么功法，守得本心，方得始终。他站起身，向着厉天亮施了一礼，郑重而真诚。
厉天亮摆了摆手，笑道，“我可不是过来和你讲大道理的，多少年了没有喝过酒，今天酒虫动了起来，只好来你这了。”
洛夜也跟着笑了起来，他想了想，“最近我会再酿上一批，好了我再喊厉叔来。”
“还得用这些坛子。”厉天亮指了指旁边的酒坛，用的是陈述的而不是询问的语气。
“老瓶装新酒。”洛夜跟着说道，两人相视大笑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