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夫君,方可一览而观。
……
楚定澜捏着那双脚,把陆明骄脏兮兮的里衣往下拉了拉,又觉不妥,于是沉着脸心道陆四郎真是贵人多事,面上漆黑地脱了外衣裹住她,疾步如飞地回了军营里头。
四月里头莺飞草长,早上的天还有些凉。他自己都不自知地给陆明骄裹了裹衣裳。
这般到了大营里头,他是抄的小路。驻扎的营地里炊烟袅袅,不过已经不多了。到处是端着大海碗吃早饭的将士。
楚定澜身为堂堂大将军,却和做贼似的站在树丛外看了良久,这才趁着人走了一把越进了栅栏里,飞一样的闯进帅营。
却不防这帅营里头,正有几位不速之客。
手底下的几员大将俱都排排坐着等着他。
楚定澜这潇洒霸气地一掀布帘,长腿皮靴大步流星,一身墨青里衣因着走动微微敞个口子,俊美面容冷肃华贵不可侵,却又无端地染了几分不同的春色。
尤其……这怀里还报了个娇滴滴的乌发披散的绝色公子……
好一个美人抱美人!
不同的美色相对,竟一时叫人不能分辨出到底哪个更出挑些!
何霸天与旁的几个兄弟伙瘫在位子上,正等着禀报事务,猝不及防就见着了这一幕。
他先是一愣,而后铜铃大眼呲地欲要裂开来,仿佛青天白日里劈下一个雷在头顶,全不能动作。
粗壮的指头颤巍巍指着楚定澜怀中人,彪莽的汉子仿若一朵柔弱娇花,这口舌,都有些不利索,连起身都忘了:
“这这这,将军这是,是将陆四郎带了回来?”何霸天暗自庆幸,他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将军可是已经成事了?!好在悬崖几次勒马,舌头都被他咬疼,终于缓了过来。
剩下几个,虽不曾惊呼,却与他的反应无甚出入。
这军中,是个什么地方?
楚定澜麾下,军纪森严,已是最不藏污纳垢的。
参军的多为青壮年男子,火气旺盛,平日里打完了仗练完了操,心火无处发泄,军妓便应运而生,为他们疏解疏解。
可有些将士,手里头无甚银子,便是去不起的。
于是有些人便挑着瘦弱的同伙,强行泄泄火。
盖因两百余年前,大晋朝曾经龙阳之风盛行过一段时日。
当时的却花阁出了个貌美绝尘名动天下的魁首,唤作风月公子。
此子之美,当时的文人骚客洋洋洒洒写下千万字装订成册都写不完。
由此竟是引得诸多优秀单身黄金公子哥都不爱女子,转爱儿郎。
一时间大晋新生儿数量急剧下降,慢慢地都要绝了子嗣。
寻不得夫家的小姐们更是怨声载道。
这个的未婚夫背弃婚约和相公馆里的哪个小倌跑了,那个的心上人忽的男女不忌要她同个男子争风吃醋……
于是一桩桩惨绝人寰的悲剧便顺势发生了。
悲愤的文弱姑娘们先是一个接一个的跳江已死明示受不得这侮辱,后有性子刚烈会些拳脚的便挎一把大刀直上却花楼,砍了小倌再砍夫婿。
一时间真个是血流成河,闻之色变,听之心伤。
于是当朝帝王坐不住了,这样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啊!
便命令禁止这茬子事,胆敢触犯了,株连九族。
至此便安泰了百年余。不过后来,这律法也淡去了,此风便也小小的复兴了些。
因着人极少,大家伙便也不管。
当朝里的,可不就有好几个好此风。
咳,言归正传,是以,何霸天几个常去嫖的就相当地懂得此间事宜。
何况殊华公子陆明骄之俊美,那可是全大晋都知晓的。
何霸天一直深深觉得,作为一个有志向的好属下,势必该懂得察言观色这一最基本的操作。
所以对着这位他跟随七年的大将军,他一贯很会察言观色。
是以再是以,将军不好色之名也是全京城皆知。
他是个尽心尽力的好下属,当然也一并跟着忧心:
莫不是将军裆中那一根杵不大行?
从前他斗胆委婉一提,却被楚定澜一个暴风似的眼刀扔来,几乎就要剖了他的心。大大喝骂他一通,而后贬了他去扫马屎,日夜与那臭熏熏的马屁股为伍,足足扫了半年。
之后便再也不敢嘴上提了。
只偶尔一次众人在沧澜江边共浴时,他用一弯荷叶充当掩护蹲在水里头看了半晌,却是目瞪口呆,喝了满肚子洗澡水。
等到他被发觉了赤着身子遭一掌打飞,尚还有些迷蒙。
啧啧啧,将军这个料,可真是不同于世人的宏伟啊!
叫他这不倒霸王枪都要佩服不已。
他细细想着,瞧着那模样,可不像是个不行的。
约摸就真是将军不好女色,便也不再糟心这事了。
可现在呢?
这一身里衣,衣诀下还有不少碧色青草沾着,怀里抱个睡得透熟的殊华公子,这公子脸上还犹自带着泪痕……
他们如何能不想歪!
且看这势头,陆四公子脸上泪痕斑斑,一双眼睛就是闭着也肿地如同核桃。身上无力,仍由将军揽在怀里。
竟还是英明神武的将军……那啥的!
唉呀呀!如何是好!!何霸天登时就苦了脸。两条粗壮的大虫似的眉毛扭得奇形怪状。
楚定澜本就因为被看见了,有损威名而觉尴尬,见五个部下这五彩斑斓变化莫测甚至隐隐惊恐不已的脸,何霸天那蠢材甚至往他身下直勾勾地瞟,登时又沉了面色,冷声骂到:
“一帮子皮痒还是闲得慌?无我命令竟也敢随意扎堆进帅营?既然如此,便全去操练场等着!”
何霸天正想要辩解几句,却瞧见楚定澜面色,毫不怀疑如果他再敢说一句就会挨一脚,于是忙告饶,而后焉了吧唧地老老实实去了操练场排队,等着过会将军来好好给他颜色瞧。
五位得力干将竟都是乖乖一排站着,心思各异地望着天,而后摇摇头,再一齐长叹一口气。
轰走了一群不识趣的,楚定澜青黑交加的脸这才稍微缓了缓。
怀里的那个依旧睡得香甜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还嫌弃他臂膀太硬硌腰,蠕动着哼哼唧唧几声。
楚定澜觉着自己的耐性可算是一日千里。
毕竟做下了那个决定,他对着陆明骄时,到底还是手上轻了些。
陆明骄衣裳脚挂满了泥吧,是不能放上床的。楚定澜不知怎么,也许也是被陆明骄的痴傻传染了三分,没有想到叫人,而是自行上手脱了她里衣,从自己的箱子里拿出一件簇新的给她换了,而后就由着她睡在自己床榻中。
抖抖索索闻讯赶来的若云蹲在帅营底下,急得几乎要哭出来,心里头一阵的全是撕心裂肺的绝望。
途经何将军身边时他说什么?
兴许是成了事……
还能成什么事?!
这可怎生是好啊!
若云真个想要一头撞死。她如何也想不到那个世子竟然是如此的人面兽心,定是贪图她家小姐的美貌,趁她痴傻受伤时右拐强骗再三折辱!
竟如此不将他们镇国公府放在眼里,胆大包天,肆意妄为!
她陆若云是国公府的家生子,世代的忠仆,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曾护住小姐。
矮矮小小的一颗豆芽菜,强行振作起来,撑一张大白脸低垂着头,额前一溜刘海挡住她红彤彤泛着血丝却冰寒的眼。
若云就这么着靠在帐子外站着,将两只手绞地紧紧,藏在袖子里。
那厢楚定澜换了身短打便装,踏出门要去操练场。深邃的凤眼微微睨了眼早早站在帐子前低声垂泣的蠢丫鬟,他难得大发了善心:
“她在里头睡得正熟,你进去照料着罢。”
不想这丫鬟却挺直了背,不应声。
楚定澜挑眉,有些稀奇:这丫鬟一见她就吓地欲死,怎么今日倒突然有了骨气一般。
不过陆明骄的丫鬟,横竖与他无关。他收了目光,便不再理会径直要走。
踏出三步,后头却忽然传来一阵毫无章法的沉顿脚步。
他登时冷了眼,一个转身制住来人。而后夺下凶器,一把将行凶的甩出去。
若云抱着必死之心,一把银钗从头上摘下藏着,就等着给那畜生致命一击,却不想还没近身就被掀飞在地上滚了三滚,摔个狗吃屎。
她痛哼一声,还没起身就横空来了一只大脚,狠狠踩住她的肚子,力道可怖,全然无法动弹。
楚定澜绝对强悍地压制住她,低沉的嗓音阴厉骇然,迫人无比:
“为何行刺。”
若云躺在地上,红彤彤的眼里溢出一汪泪。身上的疼怎能比得上心里的万分之一,当下什么都顾不得了,拼尽所有力气大喊出声,声声凄厉泣血,几乎直上天际,将周遭一堆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你这禽兽!强得我家小,公子!我虽是个丫鬟,却也是国公府嫡子养的丫鬟,是有骨气的!莫要以为你是个皇孙世子便无法无天了!我便替我家公子讨回公道,丢了命也在所不惜!畜生!禽兽!”
楚定澜观这丫鬟手脚,便知道不可能是埋伏的刺客,正冷冷生疑,不明了她为何送死,却未想她竟然道出这样一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