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是九哥?!我脑袋嗡地一声,登时就懵了!几秒钟后才惊恐万分地转头看去……
身后之人正是九哥。他头戴玉冠,身着淡黄袍,月光照在他的脸上,阴沉而冰冷。他的眼神一改往日之温和,如看陌生人一般,冷漠地扫过我们每一个人。
“上元之夜,诸位不在城中赏灯,反跑来这荒山野岭中,却是何意?”九哥冷声问道。
“这,那个,我们……”众人又惊又怕,一时语塞。
“呵呵!”九哥冷笑一声,突然提高声音质问道,“我待诸位不薄,诸位为何要舍我而去?!”
啊!原来他已经知道了我们来此的目的!这么说来,他应该是在此等候多时了,可笑我们竟像傻瓜一样浑然不觉。众人慌乱地互相看了看,都没了主张。
九哥看着惶恐的我们,轻蔑地一笑。缓步上前,来到泡沫身旁,神情复杂地看着她,低声问道:“怎么,连你也要离开我?”
“我,我……”泡沫不敢直视九哥,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胆怯地低下头去,小声道,“你,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里?”
“我怎么会知道?哈哈哈哈!”九哥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空寂的山谷中回荡,令人胆战心惊。笑罢,他仰望明月,朗声道:“明明日月光,何所不光昭!何所不光昭!”
“哎!九哥,你别误会!我们,我们其实是来这里赏月的……”猪猪大概是急过头了,忽然蹦出了这么一句来。
“赏月?”九哥扬眉道。
“对对,我们是来赏月的!”其他人也忙不迭地附和着,说着连自己都觉得荒谬的话。
“呵!三更半夜,来此间赏月,诸位可真是雅兴不小啊!只是……”九哥抬手指着那镜台上的古镜,神色愠怒道,“既是赏月,要这镜子做什么?!”
“这……”众人张口结舌,无法回答。九哥冷笑两声,走向那镜台。
就在这时,败类突然快速地抓起地上的衣服,大喊了一句:“快跑!”说着便往台下冲去。大家本来就懵,被他这么一带,连想都没想,就都跟着往台下跑。
可是只刚到了台边,就见那台下四周的草木丛中忽然亮起了火把,紧接着,一队队拿着火把的侍卫从其间走了出来。这时,稍远一点的山坡上和山谷中也都亮起了灯笼火把,漫山遍野的火光,将这后山照得通明如昼。
……呵!我们早该料到的,九哥怎么可能独自来这里?!败类一定是被冻傻了,才会喊出这么一句来……望着层层包围我们的侍卫,大家叫苦不迭,心中哀叹——大事去矣!
这时,从那队伍中走出一人,快步上了台阶,来到九哥身旁垂手侍立。这人宽眉阔目,身形健硕,一身戎装,腰挎大刀。“啊,明七哥!”一旁的皮皮低呼一声。我忙借着灯火定睛看去,果然,此人正是这山中的头领——明七哥。
“还想跑?!”九哥被我们的举动激怒了,他双眉一竖,袍袖一甩,厉声喝道,“都给我带回去!!”说罢,伸手取下那古镜,连看也没看我们一眼,便在侍卫们的护卫下,径直下山去了。
明七哥将手一挥,台下立刻冲上来二十多个手持绳索的侍卫,七手八脚地将我们捆了个结实。众人挣扎不得,只好束手就擒。恐慌之余,我们惑然地抬头看那月亮——依然圆满无缺!哪有什么月食啊?!不用说,这一切都是一场骗局!
猛然间,我想起了昨晚小五的话,“……目前还不是离开的时候,你们可不能妄动。”啊!他当时已将话说得这么明白了,可笑我还自以为是的提防他……嗐!我真是太糊涂了!即白白辜负了小五的一番好意,又害得大家空跑一场,以至被擒……此刻想来,我不觉又后悔又惭愧。
脑海中一片混乱,我都记不得自己是怎么从山里出来的……待到我们来到大路上时,九哥早已离开了。
明七哥指挥侍卫,看押着我们来到车旁。这时,有一头戴斗笠身穿黑衣之人从侍卫队伍中走出,来到明七哥身旁耳语了几句。这人身量不高,斗笠压得很低,看不清容貌。见明七哥点了点头,此人便又快速回到侍卫队伍里去了。
明七哥让侍卫给我们松了绑,并递上了大家的袍袄,命令我们上车。我们不得已,只好匆忙穿了外衣,登上车子。
大家刚在车中坐好,车子便骨碌骨碌地走了起来。透过被风吹起的车窗帘向外看去,只见车子的两侧都站满了侍卫,约莫着怎么也有二、三十人,明七哥则骑着马跟在车后。
因为车子被侍卫包围着,所以我们也不敢说话,一个个只是颓然闷坐车中,或长吁短叹,或摇头悔恨,或气愤窝火,或忐忑不安……而我,此刻则连愤恨和慌乱的气力都没有了,闭上双眼,眼前晃动的尽是那满山闪烁的火光、凶神恶煞的侍卫和九哥冰冷的眼神……一股说不出的绝望从心底涌起。
车子晃晃悠悠走得很慢,入城的时候,天边已经泛白了。可是,我们仍然觉得车子走得太快了。大家虽然沉默着,但从彼此脸上的神情也可看出,无一不对即将到来的惩罚心怀惶恐。
晨光熹微,城中的街道十分安静,欢闹了一整夜的人们此刻早已回家补觉去了。偶有几处寺观,仍旧灯火阑珊,零星几个游人才刚刚从其内散场出来。路旁有三、五个“扫街”的拾遗者,手持小灯照路,在街头巷尾寻觅一些昨晚游人遗失的钗钿珥饰。
入内城时,天色已经亮了起来,缤纷绚烂的朝霞铺满了东边的天空。车子径直向西行去,究竟要去向何处,没人知道,也没人敢问。
快到御街时,隐约听到一阵阵欢呼声从皇城城门楼处传来。我伏窗望去,却见越来越多的百姓聚集到城楼之下,一个个俯身膜拜,激动而欢喜地高呼着“万岁”。
城楼上,近侍们手执黄盖、掌扇排列在黄罗锦帘之外。锦帘此刻已然卷起,几案之后,九哥头戴礼冠,身着红袍,正襟危坐,威仪凛凛。金色的晨晖映照在他脸上,亦发衬得他丰姿穆穆,雍容尊贵。
我远远地仰望着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这皇城的城楼竟是那么的高。那个至高无上却又清冷孤寂的御座,竟好似就是为他准备的一样,如此的和谐,没有一丝突兀。我从未从这个角度看过他,那么远,那么高,又那么陌生。陌生得好像我们从未相识,曾经的一切记忆都不过是一场幻梦。是啊,我多希望这只是一场幻梦!若此刻彼此并不相识,我们九人只是偶然路过这里,第一次看到他……该有多好!
呵!说来,都怪我们太痴心,醒悟得太迟,竟天真地去奢望这种云泥殊路的友谊。现在想想,不管我们曾与他走得多近,曾为他做过什么,在他眼里,我们也始终不过是与此刻在城下向他叩拜臣服的普通百姓一样,毫无差别……
这时,城下鼓乐之声大作,打断了我的思绪,而城楼上的黄罗锦帘也随乐声缓缓放下,百姓们再次山呼万岁。我长叹一声,转过头来,却见泡沫那一双含泪的双眸正痴痴地望向城楼。
车子继续向西行去,不多时,竟停在了器械监门口。对,就是那所皇上特地为败类他们开辟的用来进行“发明研究”的器械监。众人满头雾水地下了车,却发现那带领着侍卫守在院门前的竟是柳阆。明七哥上前与柳阆低声交待一番,便带着自己的人马回去了。
“柳阆哥哥,你怎么在这儿?”猪猪一见柳阆便如见亲人一般,立刻跑上前去。
谁知柳阆却并没有像猪猪这般热情,他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只是礼貌地回答道:“在下奉旨在此等候诸位,请诸位随我来。”说罢他便转身进了院子。柳阆的冷漠让我们心中一凉,更让猪猪颇感愕然,她失望地看着他的背影,恨恨地哼了一声,扭过身去。
我们随柳阆进了院子,却发现原本如小加工厂一般的前院早已被收拾一空,什么木材铁器之类的物料,全都不见了,更别说工匠们了,整个院子空空如也!
败类一见不由急了,他快步地跑到那几个工作间门口,挨个推门看去……所有的屋子,都是空荡荡的!与一个月前热火朝天的工作气氛相比,此刻整个院子安静的可怕,好像从未有人来过此间一样。
“啊?怎么什么都没有了?!”泡沫和欣欣失声道。系统也错愕不已地环视这空空的院落,脸色越来越苍白。倒是三三还算冷静,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眼中有一丝寒意快速闪过。
“这,这他娘的是什么意思!”败类见此,不由得新仇旧恨一并勾起,咬牙愤然道,“把我们带来这里干什么?还嫌羞辱我们的不够吗?!”
“诸位稍安勿躁。”柳阆仍旧不动声色,将手臂一伸,冷冷道,“请后院歇息。”
我们不得已,只好跟着他来到后边的小院,也就是当初三三写“新法提纲”的那个院落。众人走进堂屋,却见这屋中的摆设并未变化,桌椅书案仍然如旧,就连那“聚英堂”三个大字也还好好地挂在堂上,而如今看来,只觉的这三个字如无声的嘲笑一般,分外刺眼。
屋外走进来几个侍卫,搬来了一张圆桌和九个绣礅,随后又端来了早饭,摆在桌上。
“请诸位入座用餐。”柳阆客气地命令道。
桌子上,青碗白碟盛着水晶脍、炙骨头、鹅鸭签、五味杏酪羊、圆子、羊脂韭饼、粟米粥、盐豉汤等,红绿相间,摆满了一桌子,不可谓不丰盛。虽然一夜的颠簸劳累使得众人早已饥肠辘辘,但此刻大家却都迟疑地看着这些食物,不敢去吃,也没心情去吃。
柳阆明白众人的意思,微笑道:“这些是从附近食店买来的,皆是上好的饮食,诸位请放心食用。东西厢房已打扫布置妥当,诸位若疲倦,饭后可去厢房休息……”
“我才不想在这儿休息,我要回酒楼去!”败类毫不客气地打断道。
“这……恐怕不行。”柳阆摇头道,“今上令诸位在此等候,不得出此院落。若大家有何异议,不如等今上来此再禀明。”
“那皇上什么时候来?”泡沫问道。
“今上忙于国事,或晚间可来,诸位在此静心等候便是。”柳阆说罢,转身要走。
“柳阆,你先别走!”败类叫住他,“你要还当我是兄弟,就如实地告诉我,把我们弄到这里是什么意思?是杀是剐,麻烦给个痛快话!”
“这个,我真不知道……”柳阆面有难色,“抱歉各位,我也只是在此奉命行事,个中缘由,在下实不知晓。”说罢,他向我们抱了抱拳,转身出了堂屋。
“哎!这家伙怎么变成这样子了?!”败类恼火道。
“就是啊,真没想到他是这种人!”猪猪更是又生气又难过。
“有什么不妥,他本来就是效命于皇上的,难道还会站在我们一边?”皮皮不以为然道,“诶,猪猪,你不是跟他还有婚约吗?”
“狗屁婚约!”猪猪恨恨道,“昨天临走时,我想着自己还挺对不起他的,还有点内疚呢……可谁知他竟然是这个样子!我现在心里反倒平衡多了!”
“我之前还跟他一起征战过沙场,上个月还在一起研究兵器呢!老子是真拿他当兄弟看的,妈的,没想到他翻脸比翻书还快!”败类恨恨道。
“人情变幻,本就如此。咱们现在落到这个地步,人家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还想让他怎样?”三三叹道,“唉,再说变的也不只是他,还有我们!夕为座上客,今为阶下囚咯……”
“其实,之前能称兄道弟,皆是因为那时大家是站在同一个立场上的。”大浪道。
“什么立场?”败类愣道。
“忠君爱国,特别是忠君。”大浪道,“忠于皇上便是兄弟,一旦违逆皇上,呵呵,一切都另当别论了。”
“忠君?忠个屁君!”败类气恼道,“皇上这么对我们,还指望我们忠于他?啊呸!做梦吧!奴性!封建社会的奴性!”
“算了,别管他了!”皮皮道,“你们说,皇上把我们弄到这里来打算做什么?会杀了我们么?”
“啊!你别吓我啊……”欣欣颤抖的声音中带着哭腔。
“应该不会,他要是想害我们,就不会把我们带回城里了。”大浪道。
“那可说不定,看他昨晚那个脸色,吃了我们的心都有!”皮皮道。
“不会的……我们不是这个时空的人,就算他是皇上,也干涉不了我们的生命,否则会改变时空、改变历史的!”系统一本正经道。
“历史?历史书上还没有这个国家呢!”皮皮反驳道,“世上哪有什么事情是必然的?反正这一次就是不死也得脱层皮,总之是没好果子吃了!”
“我们……真的会死在这里?”泡沫望着满桌子热气腾腾的饭菜,茫然无措道,“难道,这,这是我们最后一顿饭了?”
“难怪会准备的这么丰盛,皇上也算有情有义了,呵呵!”皮皮冷哼道。
“好!既然他这么重情义,咱们也别辜负了他!来来来,开吃吧!”败类说着,一屁股坐在了饭桌旁,伸手去拿筷子。
“哎,小心!这饭菜……不会有毒吧?”欣欣担心道。
“不会,他还犯不上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对我们。”大浪道。
“不管了!反正老子现在又冷又饿,脑子都不转了,等吃饱了才能想个办法对付他。妈的!就算死,老子也要做个饱死鬼!”败类说罢,也不去拿筷子了,直接伸手,气狠狠地抓起一块烤排骨大快朵颐起来。
众人本就饿坏了,见了败类的吃相,亦发觉得饥饿难忍了,纷纷道:“也是,反正都被抓了,想那么多也没用,先吃饱了再说!”说着便都坐了下来,同败类一起,甩开腮帮子大吃大喝起来。
一番风卷残云后,桌上已然碗干碟净,杯盘狼藉了。饱食过后的众人恢复了不少元气,此刻或打嗝、或剔牙、或摸着肚子消食,心中已不像刚才那般慌乱了。不多时,有侍卫进来撤下了碗盘,又端来了香茶和果品。
猪猪趁着侍卫出去的当口,溜在门旁往外看了又看。待关好了门,便跑过来指着外边对我们低声道:“嘿,小院里现在只有两个侍卫,再加上门口的两个,一共才四个!要不,咱们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