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酒楼书房,见屋内只有大浪一人,便问道:“你回来啦?浪财和浪旺怎么样?”
“唉!没法子……”大浪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刚去把赌坊的损失和行人的药费照价赔偿了,又托人去狱中帮败类打点了一下……嗐,已经够冤的了,好歹别再在狱中受委屈……诶?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过来,其他人都去哪儿了?”
“都四处求人去了。”我疲惫地在椅子上坐下来,随口答道。
“什么?谁让你们去的!”大浪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把我吓了一跳。
“什么谁让,当然是我们自己着急就去了呗!”我愕然地看着大浪,“不然我们要眼看着败类被流放么?”
“你们……唉,你们可真傻!”大浪道。
“你是……什么意思?”我更加糊涂了。
“你想没想过,也许皇上的目的,就是趁这个机会,看看我们到底都能动员到哪些人来解救败类?!”大浪道。
“啊?会么?”我讶道,“……可是,我们跟哪些人有来往,他早就应该知道了啊!”
“是,他是知道谁跟我们有来往,但是他不知道我们跟那些人的交情有多深!你们这样一齐四处奔走,上下动员,他岂不是立刻就了解了!如果那些人都无动于衷倒还好,倘若真的想法子来帮我们……呵,只怕到时候他们自己也跑不了了!”大浪忽然抬头看着我问道,“你刚才不会是去找小五了吧?”
“呃,是……”我低下了头。
“呵呵,白去了吧?碰钉子了吧?”
“……嗯。”
“小五的秉性你还不知道?何必多此一举!”
“唉,不然能怎么办?”
“怎么办?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过就我对皇上的了解来看,他不会对败类怎么样的。”
“为什么?”
“你还看不出来么?他现在的伎俩就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再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大浪道,“如果他真想把我们怎样的话,也不用等到现在了。”
“你的意思是,他是在恩威并施?”我迟疑道,“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
“很简单,因为他想管住我们!”大浪道,“他这人,什么都不喜好,可唯有一样,他却看得比生命还重要!”
“什么?”我忙问道。
“权利!”大浪冷笑道,“呵呵,这也是当初他为什么执意要带我们去战场的原因,因为他怕一离开京城后,就控制不住我们了……现在,如果我们肯乖乖地臣服在他脚下,便会平安无事,否则……”
“呵,没错,权利!不是为了权利,他也不会这么费尽心机的坐上皇位!”我微微冷笑,又道,“可是,我们又没有对他的权利造成威胁,也没有拂逆过他,他犯不上这么小心翼翼吧……”
“如果我们原本就是这个时代的人,倒也没什么……可惜,我们不是。”大浪道。
“这有什么不同?”我不解道。
“当然不同!这是他不相信我们的一个重要原因。”大浪道,“他这人看是仁厚,其实最是生性多疑,自己身边的人尚且怀疑呢,何况是我们这些来历不明的人?况且,我们这些人都没有受过封建礼教的影响,潜意识里没有对帝王臣服的那种观念,即便是偶尔的阿谀奉承,也只不过是表面功夫,走走过场,并不是从骨子里出来的敬畏。”
“这倒也是……”我点了点头,“我们真的是一直把他当做朋友来的。”
“是啊,就算知道了他是皇子,就算他做了皇帝,我们也都没有那种本该有的尊卑之分,那种对帝王卑躬屈膝的自然反应。”大浪道,“尤其是败类,还口口声声跟别人炫耀说皇上是他的兄弟呢!他听闻了,难保不多心……”
“呵呵,这个时代,恐怕还没有哪个平民敢跟皇帝称兄道弟的吧……”我冷笑道,“只怕他担心再这样下去,我们就更难以辖制了……”
“如果我们只是普通人,也无所谓了。可是近期败类他们又做出了很多所谓的‘新发明’,皇上现在肯定有点摸不准我们到底有多少‘神奇’的能力,更担心我们一旦壮大,他便难以掌控我们了。”大浪道,“不管我们曾经跟他有多厚的交情,不管我们曾为他带来过什么利益,只要我们对他的权利有丝毫的威胁,他便会毫不留情的除掉我们……别看他平日里仁和温厚的,但一旦真的下了决定,他可是不会有丝毫手软的,甚至会不择手段……”
“可是,他也想太多了吧!”我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即便我们做出了一些小发明,但我们几个也终究只是平民百姓,怎么可能威胁到他的地位!”
“我们不能威胁,自有人能威胁!”大浪冷笑道,“我们能为他所用,自然也就可以为别人所用……”
正说话间,吉祥敲门进来,手中提了个两层漆木食盒,说是因为今天是人日,宫中刚差人送来了一盒点心过来。吉祥说罢,便放下食盒退了出去。
“呵呵,他还有心思给我们送吃的呢?可惜我们却没心思吃。”我走过去打开食盒,见第一层放的都是些精巧的宫廷糕点,第二层则是一些金银华胜。奇怪的是,这些金银华胜的下边,还压着一卷书信。
这个时代还未使用信封封信,只是把写好的信粘在半幅纸上,然后卷起来用丝绳捆住,封皮写上收信人和寄信人的名字。吉事或一般书信则封皮左卷,名款题在封皮左掩之端,即阳面;若是凶丧之事则封皮要右卷,又称“逆封”,名款题在右掩之端,即阴面。
眼前这卷书信是正常的左卷,上面收信人处题字为“莲卿亲启”,封皮只此四字,并无寄信人姓名。我不由纳闷道:“这是给谁的信啊?‘莲卿亲启’……莲卿是谁?”
“什么?”大浪一听,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把夺过信去,匆忙看了一眼,神色大变。
我见此,恍然明白了八九分,忙问道:“大浪,这不会……不会是你写给心莲的信吧?”
大浪紧皱眉头没有回答,快速将信展开,匆匆看了一遍,脸色更加难看了。
“真的是你写给心莲的信?”我不安地问道。
大浪脸色铁青地点了点头,狠狠地把信撕成几片,掷进了火盆中。
“你写给她的信怎么会在皇上给食盒里?!”我惊愕道,“难道说……是九哥把这信截下来了?”
大浪额上青筋暴起,牙关紧咬,强忍怒气在椅子上坐下来,握着拳头的手有些微微发抖。
“大浪,你这是怎么了?这可不像你的行事风格啊!”我不敢置信道,“你明知道心莲跟六皇子在一起,而九哥对六皇子是最不放心的,你怎么还会……你刚才还分析的那么明白,以九哥的想法,我们既然能帮他,自然也能帮六皇子,你这样跟心莲私下里联系,九哥肯定会疑心我们另有他想啊……”
“我发这封信时他还没做皇帝呢!”大浪懊恼道,“我是在心莲走后没几天发的,那时候他正忙着做他的太子呢!我还是暗地里托人带去的,连名字都没敢写在封皮上,而且信上也只是简单的问候心莲,并没有一字提到六皇子……呵!真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紧密地关注着我们的动向!嗐,是我大意了,太大意了!”
“唉,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下我真有点束手无策了,看来九哥从未放松过对我们的监视。一想到前些天候我还曾打算去再探九宫山,便不由得有些后背发凉。
虽然大家四处求援,但真能帮我们的,却没几个人。泡沫因为进不去皇宫,便找到了小羽,拖他给九哥带了个话。初八那天,大家忐忑不安地从早上等到夜里,却没有一丝动静。
初九早上,我们刚到酒楼东院的书房,就听到院中传来了重重的脚步声,接着门帘一掀,三三和败类走了进来!
“啊!败类!你回来啦!”众人一见败类,无不喜出望外地围了上去,“败类你没事儿吧?可把我们大家伙儿吓坏了!”
“没事儿,没事儿!老子好歹是混过沙场的,三叩九拜都过了,还怕这一哆嗦?!”败类勉强挤出个笑容,对大家拱手道,“对不住各位,让你们担心了。”
“哪儿的话!你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众人又问道,“怎么?官府叛你无罪了?”
“老子本来也没罪啊!”败类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气哼哼道。关了这几天,他的形容明显憔悴很多,眼中布满了血丝,面颊上也都是乱乱的胡茬。
“是啊,本来就没罪嘛!”众人见他无事,便都松了口气,欢喜地给他倒茶,端点心,系统更是给败类搭了搭脉。
“哈哈,我就说得去求九哥嘛!”泡沫笑道,“如果不是九哥发话,哪能这么快就放了?当初三三还反对呢!”
败类听了这话并没接茬儿,反倒嘿嘿地冷笑两声。看得出来,他对九哥已经并不像先前那般信任了,想必是三三把我们讨论的话都跟他说了。
“怎么忽然放了?这事儿就算了了,没个什么说法?”大浪问三三道。
“嗯,此事就算了结了。”三三道,“若问这放的原由……呵呵,说起来还要多亏皇后呢!”
“皇后?什么皇后?”泡沫愣道。
三三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叹道:“唉,今天是九哥立皇后的日子,所以杖刑以下全部释放,败类也是借着这个东风才毫发无伤地出来的。”
“立,立皇后……”泡沫愕然道。
“对,就是曾经的九王妃李氏。”三三摇头道,“唉,这放是放出来了,可是却将败类的官职给撤了,而且还下令暂停器械监的一切制作进程。”
“什么?暂停器械监?!”系统惊愕道,给败类搭脉的手指瞬间滑落下来。
“是啊,已经暂停了!”三三苦着脸道,“也不知以后会不会再继续了……”
“那,那我们这么多天的辛苦岂不是白费了?!”系统惶然道。
“可不就是说嘛!”三三懊丧道,“唉,真应了阿珊的话——空忙一场!”
“妈的!真窝囊!”败类一拳狠狠地砸在桌子上,气道,“老子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算啦,算啦!别生气啦!只要人没事就好!”
“就是嘛,那个破官又不大,咱不要了,乐得清闲自在!”
“暂停器械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些‘新发明’本来就是为了帮他,他不要就拉倒,我们还不想费事呢!”
“呸!好心当成驴肝肺!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唉,别跟他计较了!胳膊拧不过大腿的!这就叫‘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这已经算是开恩了,只要人平安,比什么都强!”大家纷纷劝慰道。
我很能理解败类此时的心情,曾经他那么雄心勃勃地想大展拳脚,一心想帮九哥建立功业,却不料刚开了个头,就被戛然扼杀了……一腔热血瞬间付诸东流,换了谁都难以接受。可是,不接受又能如何?!
泡沫并没有跟大家一起劝说败类,而是一直默默地躲在一旁发呆。我走过去轻声问道:“泡沫,你没事吧?”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泡沫道。
“他立皇后也是必然的事……”我安慰道,“你就别……”
“立就立呗,跟我有啥关系!”泡沫冷冷道,“呵呵,不对,我得感谢他立皇后呢,要不然败类也不会这么快放出来。”
“是啊,还得感谢他呢……”我无奈地叹道,“唉,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本以为接下来的几天会消停一些,可谁知不好的消息却接二连三的传来。先是三三的父亲因外传宫内政事而被停职;其后又查出了猪猪哥哥的过错而将其降官。然而最让人惊心的消息,莫过于六皇子的突然病故。
六皇子酒后猝死的消息在正月十四传来,众人知道后便一齐聚在书房议论此事。
“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死掉?”
“就是啊,他才二十几岁,还那么年轻呢!”
“他也太倒霉了,没捞着皇位就算了,这刚被贬去芜州没几天,就……”
“谁让他那么爱喝酒来着,因为喝酒,先是引起了一场大火,现在倒好,直接把小命给丢了!”
“可惜……唉,真可惜!”我由衷地感到惋惜,一连说了好几个可惜,脑海中已然浮现起那夜他醉酒弹琵琶的样子来……唉,那般的才气纵横、疏狂俊逸之人,怎么会突然间就……诶?对啊,怎么会突然就离开了?!我不由疑心道:“他真的是因为酗酒过度而逝么?还是,另有原因?”
“还能有什么原因?!”皮皮冷笑道,“呵呵,‘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你是怀疑九哥……”欣欣讶道。
“不会的!”泡沫忙道,“九哥整天忙着朝政,又跟六皇子相隔那么远……六皇子本来就嗜酒如命,又神经兮兮的,我看就是他自己喝酒喝太多了!”
“你还帮九哥说话呢?快醒醒吧,真是走火入魔了!”猪猪嚷道。这些天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使得她早已对九哥愤愤不满了。
“没错,快醒醒吧!他现在可不是当初那个跟我们喝酒聊天的九哥了。”皮皮道,“哦,不,我说错了!其实,他一直都没变,只是我们不长眼,看错了他!”
泡沫轻声叹了口气,默默地走到角落里坐了下来,低下头不再言语。
“那皇上知道这事儿后,有什么反应?”欣欣问三三道。
“能有什么反应,无非就是痛哭流涕呗!”三三道,“我听那些小官吏们在传,什么皇上说虽然六皇子孤傲狂放,犯下错误,但毕竟是他的骨肉兄弟,不忍让其远住他州,屡屡召其回京,却不肯听从。又说本来正准备恢复其封号,谁知道竟突然去世了……他们还说皇上哭得十分悲伤,就连左右旁人见之都感动的落泪了。皇上现已下诏,追了六皇子封号,正准备大肆发丧呢!”
“呵,猫哭老鼠假慈悲!”一直阴着脸沉默不语的败类,忽然冷哼了一句。
“可不是,真会做戏啊!分明就是鳄鱼的眼泪。”皮皮冷笑道。
“诶,对了,那六王府里的仆从是怎么安排的?”我想起心莲,不免担心道。
“那谁能知道啊?估计是听凭皇上处置了呗!”三三沮丧道,“唉,我爹爹现在被停了官,朝中的好多事情都不清楚了。”
“你还有心思关心他们呢,眼下我们自己才是最危险的!”皮皮道,“他对自己的亲哥哥都这样,我们就更不在话下了!依我说,大家还是趁早考虑跑路为妙。”
“能跑路当然好了!关键是往哪里跑啊?”猪猪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里都在他的掌控之下,我们根本无路可逃呀。”欣欣道。
“哎?要不然,我们逃到真的中原大宋去吧?”败类忽然眼睛一亮,兴奋地提议道。
“不行,大宋眼下正兵荒马乱呢,我们这时候过去,太危险了!”三三摇头道。
“这里倒是没有兵荒马乱,但还不是一样的危机四伏?”败类反驳道。
我们正说话间,就见大浪和系统神色异样地走了进来。
“你俩怎么才来,听说六皇子的事儿了么?”大家问道。
“听说了。”系统点了点头,转身关好了屋门。
“我们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大浪神情严肃,压低声音道,“大家都准备准备,明天我们就回二十一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