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事情进展的并不像我们想象中的那样顺利,老皇帝虽然对九哥大为赞赏,也进行了封赐,但这立太子一事却迟迟没有动静。尽管二府官员频频上奏希望早日立储,但老皇帝却稳坐钓鱼台,丝毫不露一点口风,使得众官员们也揣摩不透他的心思。
而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高赖子又伙同刚刚病愈的高千山不失时机地对皇帝进谗言,说如今边疆将士、天下百姓甚至邻国国民都只知道有九皇子,不知道有皇帝……可见高家并不甘心就此收手,还想最后一搏。虽然此刻九哥的呼声很高,但只要老皇帝没开金口,一切就都还是未知数。
另外,九哥又上奏替边州弃城而逃的官吏们求情,说他们虽然有罪,但因那些城池不坚固,战具又差,兵将也不足,所以仓卒间贼军袭来,必然会措手不及,而且此次失守也与朝廷素不留意有关,故而希望能从轻治他们的罪。老皇帝虽然应允了九哥,免了众多官吏的死罪,但也由此对九哥更加疑心了。
再说那狡猾的安太傅,自从九哥凯旋后,他便开始向九哥抛橄榄枝,而他又因举荐九哥有功,老皇帝还赐给了他紫花袍和玉带,就连九哥也不得不谢他保荐之恩。如今事态有变,这家伙他却作壁上观,并不为九哥说一句话。同样因举荐之功得到赏赐的还有楚国公,皇帝甚至把黄金腰带赐给了他,可他这次不但没有帮九哥说话,反而借口自己年高,向皇帝请求要退休养老,只不过皇上并没有应允。
更不妙的是,昨天皇帝在集英殿宴请大臣时,竟命只有七岁的十二皇子在一旁侍立。众人皆猜测,这或许已暗示了老皇帝对立储的人选有所动摇了……我们没料到事情会变得如此复杂,一时间都有些彷徨无措。
这天午后,我刚打算从酒楼回小院,却被大浪叫住。
“阿珊,上次给你的酒还有么?那两坛阳春白雪。”大浪急匆匆地走过来问道。
“还有一坛,怎么了?”我愣道。
“太好了!”大浪忙道,“快,借我急用!”
“咦,你不是留了好几坛么?”我奇怪道。
“嗐,别提了!败类那混蛋趁我不备都给偷喝光了!”大浪气恼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喝的,我刚刚才发现!”
“可是,我那坛还打算……”我有点为难,毕竟那是我给小五留的庆功酒。
“别可是了!回头我再去弄两坛还你!”大浪焦急道。
我很少看到大浪这般着急,想必是有很重要的事情,便点头应道:“那好,你等着,我这就去拿!”
“嗯!快去,取了酒就在巷口等我!”大浪说罢转身去了后院。
待我提着酒坛走出巷口时,正见浪喜赶着马车过来,大浪坐在车里掀开帘子招呼我上车。
“去哪儿啊?”我上了车,把酒坛给了大浪,却见大浪身旁还放着一个高档食盒,便犹疑道,“怎么?去国公府?”
“不!”大浪摇头道,“去五岳观。”
“去五岳观?”我愣道,“怎么,你要去拜神祈福?”
“是啊,去拜神,拜大神!”大浪笑道。
“什么大神?你不是无神论者么?”我更诧异了。
“嗐!别问了,到了你就知道了!”大浪道。
五岳观在城南,车子沿街南行,一路过了教坊、太学和国子监,又转向朝东去的一条横向大街,走不多时,便来到了五岳观的北门处。车子缓缓停下,我们提上食盒和酒坛下了马车。
观门前早有一个衣着不俗的家丁等候在那里,见我们下车,便笑着迎了上来,接过大浪手上的食盒和酒坛,与我们一起进了五岳观。观门内有一位穿着青色道袍的年轻道士,冲我们一稽首,带着我们绕过大殿,直奔园中而来。
这五岳观内的地界非常阔大,观中有很多座雄伟恢弘的建筑,我们一路边走边看,见那些大殿的牌匾上写着什么佑神观、明丽殿、太一宫等等,建筑规模及风格各有差别。
园内古木参天,气象幽绝。抬眼望,四周有白雪皑皑的小丘连绵起伏,坡上嶙峋的青石和苍翠的松柏,衬着雪色,亦发氤氲如画。一条蜿蜒的河水穿过园中,河上有曲桥横跨,沿河边星罗棋布着亭台水榭。我们上了曲桥,见这桥下河水虽已结了冰,却仍有哗啦哗啦的流水声从冰下传来,水流不时的撞击着碎冰块,发出叮咚脆响,很是悦耳。
据说这五岳观平时是不准百姓进的,只在每年的清明那天,才允许百姓们入内烧香、游观一日。所以此时偌大的园中,并无一个游人香客,分外清冷,只偶有几个青袍道士往来游走。
过了桥,我们一直往东行去,大浪和家丁、道士走在前面,我则跟在后边,漫无目的地四下观瞧。这时,我无意间望见东北方向上有一座巍峨的大殿,似乎与其他殿阁的样式略有不同,而这样式我又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我眯起眼睛仔细地辨认其上的匾额,好像是三个字——“九成宫”。九成宫?!哎?这听起来跟九宫格有点像嘛!也不知道这地方是干嘛的……我正在出神琢磨之际,前边的大浪忽然停下脚步,低声道:“快看那边!”
我一愣,赶忙顺着大浪眼光看去,但见不远处的长廊上,正站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此时他正侧面对着我们,在眺望园景。这人头戴巾帽,身着大氅,身形高大,颌下一部雪白长髯正随风飘洒。
“啊!这不是楚国公么?!”我讶道。大浪笑着点点头。这时我才明白,必是大浪探听到了国公现在此处,便带上了美食好酒,来会国公。难道他想让国公去助九哥一臂之力?但国公怎么可能答应啊?大浪这样做会不会太冒险了……这时,一旁的家丁将食盒和酒坛递给了大浪,与道士退了下去。我和大浪互相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一起走上前去。
“拜见国公!”我们来到国公近前,拱手施礼。
楚国公正在游赏风景,一见我们,不免微讶:“诶?你们二位为何在此?”
大浪也没兜圈子,直接说道:“实不相瞒,我等特来此拜会国公。”
“哦?可是有事?”国公问道。
“正是。”大浪道。
“哦,那这样吧……”国公看看四周寂无一人,便指着旁边一间叫“远尘斋”斋房道:“不如且去略座喝盏茶吧。”说着他便径直地走进斋房,我们则赶忙也跟了进去。
走进斋房,却见这室内四壁雪白,陈设整洁简朴,桌案和坐具皆是用古树根雕制而成,颇有雅趣。大概是这些桌凳使用的久了些,以至于那面儿上已经退了漆,被磨的光亮光亮的了。斋房北墙的正中位置设有一个神龛,前边的窄案上摆放着香烛供品。
我们刚围着一张小桌坐了下来,就有两个小道士端了烧旺的炭火盆和红泥小炉走了进来,又提来了开水壶和茶具,帮我们漆好了茶水,方才退了出去。
未等国公开言,大浪先笑道:“我们酒楼近日新研制了些特色糕点,想着国公恐未尝过,便惦记着带给国公来尝个鲜,也不知是否合国公口味……”
“新鲜糕点?好啊,我倒是真想尝尝哩!”国公笑道。
我们一听,赶忙从食盒中将盛放糕点的几只碗碟拿了出来,摆在桌上。我细看去,原来都是前一阵子大浪和泡沫一起研制的所谓古今结合的糕点,有什么莲蓉水晶糕、八珍百果糕、一品玉带糕、麻仁栗子糕、核桃云片糕、五色凤尾酥、脆皮南瓜酥、金丝椰蓉蛋卷等各色糕点,造型精美,色泽鲜艳,可谓赏心悦目。
“呀,我还从没见过这样别致的点心哩!你们酒楼啊,总是能独辟蹊径,别出心裁!”国公随手拿起一块五色凤尾酥来尝了尝,不住点头笑道,“嗯,松软酥脆,别有风味!不同凡俗,不同凡俗!”
见国公很喜欢,我们也就放下心来。大浪又不失时机地将温好的酒给国公倒上。国公见有酒,更加欢喜了,连连笑道:“你这后生真是机灵,深知我心啊!”
“这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国公爱酒,晚辈又岂能不知晓?何况如今天寒地冻,更要喝一杯御寒才是,故而晚辈早早将酒备下了!”大浪笑道。
“备得好!备得好!我呀,可以少吃两顿饭,却不可一日无酒!古语云‘酒自引人入胜地’,我若一日不饮,便顿觉神情落寞,惶然无措哩!”国公说着端起酒杯,细品了一口,立刻失声赞道,“哎呀,好酒!好酒哇!”接着他又连喝两口,认真品了品,思索道:“咦,这酒……莫不是‘阳春白雪’?”
“正是阳春白雪!”大浪忙点头笑道,“我就知道瞒不过国公!”
“哈哈,别的事情不行,品酒我还是略知一二的!”国公得意地笑道,“诶,这‘阳春白雪’可是好酒哩!说起来老夫也很久都未曾喝过了,你们却是从哪里弄来的?”
“此乃是一位长辈赠送的,说是储藏了很多年呢。”大浪笑道,“好酒也须献给识酒人方不辜负,遂晚辈不敢独享,特意带过来,请国公品酌。”
“这么说你也没喝过咯?”国公指着酒坛笑道,“来,你陪老夫一起饮两杯吧!”
大浪听了,赶忙也倒了一杯,陪着国公喝酒吃点心。正吃的高兴呢,国公忽然问了一句:“二位今日,不是特为送美酒糕点而来吧?”
哈,果然瞒不过他!我正想着要怎么回答呢,就听国公又问道:“汝等是特来做说客乎?”
嘿呦,这老头子真够狠啊,竟一下子说出了我们此行的目的,连弯都不打一个!虽说此刻他的长胡须上沾了好几个蛋糕渣,形象颇为滑稽,但我却笑不出来,心下有些慌乱,赶忙看向大浪。
可大浪却如意料之中一般,冲国公拱手道:“国公明察,晚辈不敢欺瞒。然我等也并非来做说客,只因‘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等特为四海安定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