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楚歌走回竹林,天色已经全黑了,刚到竹林外,就看见自家一点灯火,而养父李典正站在院门前,隔着篱笆望向自己。
“爹爹,我回来了。”看到李典,楚歌想起一天发生的事情,不禁心虚,生怕养父知道了生气,再不准他修炼习武。
李典虽然性格温和,对楚歌的作息却格外严格,像是这么晚才归家,已经是十分严重的错误了。
“嗯。”不顾李典此时却出奇地平静,只是点点头应了一声,他有意无意朝竹林外望了一眼,便带着楚歌回到小屋中。
竹林外一里开外,上官慎言心中一凛,莫名感到几分冷意,神念探寻,却又无所发现,只好飞身上山去了。
回到小屋,楚歌一眼就看见桌上三菜一汤,尚且蒸腾着热气,显然是刚做好不久,他不禁更加心虚,养父如此一反常态,一定有其原因。
他不敢乱问,只好埋头扒饭。
“今天是怎么了?”吃了一会儿饭,李典终于开口问道。
“没什么,药坊里有些事情……”楚歌嘴里塞着饭,嗫嗫嚅嚅回答。
“可是你受了伤。”李典停下筷子道。
“我……我……”在李典的注视下,楚歌惭愧的低下头,自觉无地自容。
养父李典不过是一介樵夫山民,却一直是楚歌偶像,威严气度、为人处世,莫不是完美无缺。举手投足,一言一行,都是楚歌模仿不来的地方。
在他面前,自己打架斗殴,被云浮派教习抓个现行的事迹,哪里有脸面说出来。
“其实你受伤的时候,我就在场。”李典看着低着头不敢说话的楚歌,无奈的摇摇头,说道:“你要明白,即便是云浮这等正派,也有内心邪恶之人。而江湖之大,险恶莫名,你若是硬要修真炼体,日后遭受的痛苦劫难,比之今日尤多百千倍,尤重百千倍。”
“今天你做的已经很好了,持强凌弱之人,理当受到严惩,不过你也要以此为戒,日后当谨记。”
“是,爹爹。”见李典半点没有责怪他的意思,楚歌不禁放下心来,抬起头来,却看见李典声音平静,眼里却满是忧虑。
看见楚歌抬头看着他,李典伸手摸摸他的脑袋,慈爱溢于言表,半晌,却长叹一声,说道:“你身世坎坷,如若坚持修行,必然命途多舛,劫难重重,这一切为父都无法庇护你,只能看你造化了……”
“既然陈公言收你为记名弟子,那就好好学习云浮武学,虽然云浮派武技并不入流,但是你先天体虚,底子薄弱,用这些简单武技入门也算是最好不过。”
“爹爹……”这些话题不是楚歌可以接下的,至于李典如何知道地一清二楚,也不是他小小少年可以探究,他似懂非懂,只能茫茫然应了一声。
“早点睡吧。”李典不再多话,起身拿起酒壶,又坐到了院子里。
举头望天,唯见月明星稀。
而小屋灯火熄灭,月光映下,支撑起小屋的黑色梁柱泛起一丝清冷的光泽,转即消失不见。
大哥,大嫂,楚歌的身上,到底隐藏了什么惊天的秘密,以至于你二人万里逃亡,仍免不了身死人手?
而我枪神李典,又该何去何从?
……
天刚破晓,楚歌从打坐中醒来,跳下床洗了脸,发现养父李典已经不见,他也不以为意,背起自己的药篓,拿起药铲,便朝山上去了。
不过这次楚歌沿着云浮山道走了一半,却一折方向,踩着乱石棱角往左边的悬崖上爬去,这样攀爬了三五分钟,就到了悬崖顶上。
这里地势稍稍平坦,举目遥看,可以看见九嶷山南麓八百里景色,其中山岚迭起,山溪蜿蜒不见终点,而几处小小山村,刚刚升起袅袅炊烟。
楚歌看着这风景,咧嘴一笑,心情也好了几分,然后转身走向悬崖边的几株低矮灌木。
这些灌木枝繁叶茂、一片葱茏,树叶椭圆、叶脉清晰,又正值阳春三月,正是“春雨潜入夜,老树抽新枝”之时,新嫩小巧的叶子青翠欲滴,散发着淡淡清香。
楚歌可没有怜香惜玉的念头,毫不客气的抓起灌木枝条,将枝尖嫩叶朵朵摘下。
“你在做什么呢?”楚歌手脚熟练,嫩叶纷纷落入药篓,眼看摘了半篓子,突然一道清脆明亮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楚歌回头一看,只见昨日遇见的上官晴雪施施然站在身后,正睁着大眼睛看着自己。
“我在采茶。”楚歌看见她,脸上无由一红,便转身专注采茶,不再看她。
“原来茶叶就是这样子来的啊。”上官晴雪走上前,在楚歌药篓里抓起一片嫩叶,放在鼻尖一闻,果然和自己在云浮派喝到的茶是一种香气,于是笑着说。
“当然是这样的。”楚歌只觉得这少女说话好生奇怪,茶叶除了这样还能哪样。
阳春三月,万物生长,九嶷山中的老茶树也抽出了新枝嫩叶,这九嶷山野生茶叶乃是难得的名品,被称为“苍梧银针”,卖到云州州府更是黄金价格,楚歌当然要趁着时节多采一些,送到云浮派换些钱粮。
“云浮派的茶叶,就是你采的么?”上官晴雪浑不在意楚歌的态度,只是兴趣盅然的跟在楚歌后面,看着他将新鲜茶叶一朵朵摘下丢进药篓中。
“算是吧,也有其他人帮忙。”楚歌抬头想了想,附近也有几户山民会进山采药采茶,送到云浮派卖钱,于是点点头回答,看到上官晴雪凑上来,不禁皱眉道:“你离远些,这里危险。”
茶树喜光,这几丛野茶树生在悬崖边上,岩石缝隙中,迎着朝阳,说不出了青翠玲珑,但是身侧就是百丈悬崖,一不小心跌下去,便是炼体九重,踏入洗髓境界的人也得粉身碎骨。
“哦。”上官晴雪悻悻然应了一声,依言退开几步,她看着这个农家少年,只觉得有趣,便坐在一旁晒着太阳,一边闲聊起来。
“你每天都来采茶么?”
“当然不是,这几株茶树,是我前几天发现的,此外那边、那边,还有几颗。每年这个时节采的茶叶,香味浓郁,色泽亮丽,才能卖好价钱,此外我还要采药、砍柴、打猎,只要是能赚钱的,我都会做。”楚歌采了满满一药篓茶叶,提着沉甸甸的药篓,心满意足的坐到一旁休息,兴致来了,便伸手指着悬崖下几处地方,说给上官晴雪听。
一回头,发现少女饶有兴趣的凑到身前,满脸好奇地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
“你要赚那么多钱做什么?”上官晴雪顺着楚歌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八百里山川,都在晨光之下,山溪飞瀑,如同几条银练,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她不熟悉地方,自然不知道楚歌所指的地方有些什么。
上官晴雪努力望了几眼,只好作罢,转而好奇的问道。
“不要吃饭啊。”几许少女清新的幽香传来,楚歌一颗心脏顿时“噗通噗通”乱跳,他一跳而起,背起药篓就走。
“时候不早了,我得去云浮派了。”
“你去云浮派做什么?”
“你哪来的那么多为什么……”楚歌恼火的回了一句,却还是解释道:“陈师父收为我记名弟子,以后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学习云浮派武技了,我得早点赶去,不要错过了晨练的时间。”
“那些粗浅武功,你学了做什么?”上官晴雪似乎是故意调笑楚歌,好死不死又问了一句。
“你……”楚歌闻言,停下脚步,瞪着上官晴雪,却看见她正巧笑嫣然地盯着自己,顿时脸上又是一红,说话立刻少了三分底气。
自小生活在云浮山,楚歌早已把云浮派当做自己家了。
而云浮派的武技,虽然楚歌偷学了许多,但是缺乏师父指导,许多地方并不全面,因此总觉武技博大精深,是自己悟性不够,这时候有人贬低它们,自然十分生气了。
“你们云浮派,也就高掌门有些本事,其他都是些酒囊饭袋。”上官晴雪看着他的神情模样,只觉得有趣极了,她故意大摇其头,评价道。
“不许诋毁我们云浮派,各院教习长老,可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
“如何个响当当法?”
“响当当……就是响当当,你不懂。”楚歌说不过她,一扭头不再理她,顺着悬崖一侧的斜坡爬下去。
爬了许久才爬下斜坡,楚歌擦了一把脸上的细汗,心里担心少女该如何下来,抬头一看,却看见那少女在乱石中兔起鹘落,轻飘飘几个纵身就跳到了身前,嘴里尤自轻声哼着“响当当,响当当,啦啦啦,啦啦啦。”
回想起初次见面时,上官晴雪飘然若仙的身法,楚歌这才醒悟到这少女并不简单普通,自己也是白担心了,于是他摇摇头,直径朝山上走去。
而身后的上官晴雪也不以为意,跟在他身后轻哼着莫名的曲子一路到了云浮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