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老师的乐趣,我觉得最大的不是学生考了多少名牌大学,分数有多高,而是在你的影响下,有多少心智成熟健康发展的学生,不管多高的学历,都能能回报社会。
来英语实验学校后,我接手过一个很普通的孩子,穿着普通,成绩普通,名字也普通,叫姜小明。
可有一天,我在检查作文作业时,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笔记本交给我,我还没来得及翻开,他就劈手夺过来,塞进抽屉最底层,然后埋头在抽屉里又找出了作文本,满脸通红的。
我知道有点问题,但也没深究,检查完作业后就离开了。
有同学偷偷告诉我,姜小明在写小说,已经写了一个笔记本了。
还有这样兴趣的学生?是好事啊!如何欣赏到他的作品?偷偷地看?可不行。还是开诚布公地和他说说。
周三晚自习后,我把他和另外三个同学留下来,检查他们的作文。征得小明同意,我把小明的作文给他们念了一篇。他们三人一致赞同小明作文很有文采,值得学习。
说真的,确实如此,他的作文中前后勾连,语句优美,难得的是他能用隐喻的方式来抨击社会现实。
看到我读懂了他的文章,了解他的用意,他也很欣慰,一改原来的沉闷,话多了起来,介绍了他的作文的构思和写法。
我突然问他:“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能将社会中的丑恶现象看得如此深刻?”
他告诉我说:“十岁之前,我们姐弟俩的生活无忧无虑,简直就是在蜜罐里一样,不用说衣食无忧,家中有三个保姆,父母每年收入颇丰。”
“可那年春季,一场流行性瘟疫,让父亲年前刚用全部身家还借款投入的餐饮事业,原指望大干一场,结果赔个精光,父母在找别人筹款时又出了严重的车祸,我们姐弟俩的生活从天堂跌落到地狱。”
我知道他说的是“非典”。
“父母在医院,神经受损,动了多次手术,用了大半年,才可以拄着拐杖,蹒跚前进。家中冷清萧条,亲人无一过问,父亲的朋友早已躲得远远的,生怕和我们打上照面。”
“能来看我们的,不是来家看还有什么可以搬走,就是拿着借条逼我们卖房还债的。”
“那段时间,我们姐弟俩惊恐万状,白天还好,晚上坐在卫生间,因为卫生间最小,把门关紧,眼睁睁地等到天亮,不知道这样的晚上有多少个!”
他现在说起时,眼睛里仍然有惊恐的眼神,我知道这孩子该是尝尽了人间的冷暖,受尽了白眼和屈辱,也算是历炼了人生。说出来,也算是有了一个出口,我也轻松了些。
“我们是在爸爸当年资助的一个大学生的帮助下继续学业的。”他眼里满是感激。
“人生的每一笔经历,都是不可或缺的财富,它们组织在一起,让你成为独特的那一个。”我说,“每个人都是独特的一个。”
我拿我曾经写过的一些文章,交到姜小明的手中,对他说:
“我也曾有过孤独寂寞的时候,无人可以倾诉,就拿起纸和笔,将这些倾泻在文字中,多年来,也小有成就。”
我拍拍他的肩,当作不知道他写小说的,对他说:“什么时候有写好的文章,我希望成为你的第一个读者,还可以结成集子,很有成就感的哟!”
我看到姜小明的眼睛里有闪烁的光芒,没有催促他,而是让他们一起回寝室休息去了。我知道,内敛的孩子总会用一种方式去完成的。
果然,两天以后,我的办公桌上有一个本子,上面一张字条:丁老师好。奉上拙作一本,望能雅正。这孩子,用词还挺文绉绉的。
文章写得真好,完全没有稚气,将自己对世态炎凉人生冷暖的理解既客观的表达,又能冷峻地剖析人性的光辉。我能雅正什么呢?我只在小纸条上写道:读过,深刻而真实,难得的是挫折之后依然保持了昂扬奋进。
几天后,又有一个小本子放上办公桌,同样本子上面有张小纸条:放心,老师,我会积极面对,乐观前行的。
就这样,我作为第一个读者,读完了他的五本自传《带着苦难奔跑》,也和他一直进行笔谈,渐渐地,他变得优秀起来,演讲比赛精心准备,进入校决赛,各科成绩名列前茅,作文展出并发表。这哪里还是原来低着头,畏畏缩缩的他?
我也把他的故事加以整理,上报以后,得到了市教育基金会的资助,把教育经历写成教育经验,发表并被转载。
每当我看到姜小明昂扬着头,为班级不辞辛劳忙前忙后,自己参加各项活动精心准备,我清楚地认识到:苦难,让这个孩子更坚强;在痛苦的泥淖里摸爬滚打过,必定会走得更扎实,更稳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