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期末,乡政府举办盛大的表彰大会,因为在上级“扫盲”工作检查验收中,宝禄潭乡脱盲人数和脱盲考试结果均在全县遥遥领先,在捧回“全国脱盲攻坚先进乡镇”的金匾时,肖力文也获得国家“优秀基层工作者”荣誉称号。
在乡影剧院的放映厅,曾固基和肖力文都接受了表彰,在表彰会上,县教育局刘局长当场宣布,提拔曾固基同志任县直属第三中学校长。
当然,最得意的应属匡光明了。曾固基走后,联校的中坚力量匡光明荣升联校长,这个意外连他自己也没想到。
在任命会上,刘局长握着匡光明的手,意味深长地说,建议把空缺出来的中学副校长一职交给这次的大功臣肖力文。匡校长当场就答应了,因为这是他家的又一好事。
就在前天下午给曾固基的送行会上,联校一干人等都在感谢曾校长为宝禄潭做出的不可磨灭的功绩并恭贺曾校长高升时,曾固基也向大家透露了一个重要信息,那就是他推荐匡主任任联校长,此话一出,在肖力文的心中激起了一道波澜,他的心中有了自己的小九九。
晚上回到宿舍,路过联校商店时,他看到匡美娥一个人在守着店子,就跨进来,说:
“美娥,忙呢!”
匡美娥应了一声,搬条凳子,示意肖力文坐。
“美娥,过来。”
肖力文伸手把匡美娥拉到他旁边坐下,从口袋里拿出一只上海牌女表,戴在匡美娥的手腕上,左右端详了一下,说:
“嗯,正好。”
匡美娥睁大两只眼睛,望着肖力文:
“怎么啦?你干什么呀?”
“美娥,我喜欢你,这表,是我送给你的。”
匡美娥的脸上飞上了红霞,她缩回手,褪下手表,递给肖力文,说:
“不行,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绕在她脚下的小狗也“汪汪汪”地叫起来。
“没关系,不贵,上次我就给你说过了,我喜欢你,你一直没有回答我,今天,我还是要郑重地告诉你,不,我还要告诉大家,我喜欢你,不信,你听。”
他调转头,对着正在上课的教学楼,就要张开口大声喊,匡美娥急忙上前,捂住他的嘴,嗔怪地说:
“你干什么呀!这让大家听到,该多难为情呀!”
“那你就是答应我了?美娥,你真好。”
说完,拉过匡美娥,给她戴上手表,拍了拍她的手,又想把美娥搂在怀里,急得匡美娥忙挣扎开,憨憨的小狗也一扭一扭地跟着去了。
这一幕,恰好被来接匡美娥回家的匡光明看在眼里,他急忙轻悄悄地转身,到学校操场上散步去了。今天,刘局长这么一说,匡校长想起这件事,不由得笑上心头,好事成双啊!
回到家,他不住地暗喜,决定过一段时间,观察观察,再告诉家里的老婆子。
毛有雨算是见识了三县交界处村民的剽悍了。由于是给村民出行带来便利,工程指挥部给沿线各村下达任务后,大家都争先恐后,积极完成。
最大最好的采石场就在匡光明家旁边,这里覆盖浅,石层厚,只需要刨去一层薄薄的泥土,就能挖到砂石,往里面不停地刨,就形成了一个个洞,为防止坍塌,村民就用木棒顶着木块撑着。
所以,村民很早就来抢占有利位置,来得早,每人300担的任务一上午就能完成。
这天早上八点半,采石场就已经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就听到有人在那里争吵:
“你怎么在这里挖?走开,莫占了我的位子。”
“怎么是你的?是你家的?分到你了?”
“昨天我就在这里挖的,我都划了记号,你瞎眼了吗?”
“那对不起,今天我来得最早,你搞的什么我不知道。走开,莫影响我挖卵石了。”
毛有雨一看,是肖姓和石姓两男子在争吵,双方背后各站着自己同姓的人,各不相让,很快,就聚集了一大堆人。处理不好,就会形成宗族械斗。
毛有雨急忙劝阻大家:
“没什么好看的,大家各忙各的吧!我来解决。”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肖姓村民恼羞成怒,拿起锄头,顺手朝一根撑着顶部的大木棒砸去,大家一片哗然,急忙退后。男子仍不解气,又抡起锄头,继续砸去。
事发突然,眼见原已松动的洞顶一大片卵石裂开,就要垮塌,毛有雨一手抓住一个,使劲往后一甩,“轰隆”一声,足有半个洞顶垮塌下来,将毛有雨的下半身埋在沙石里,这两个男子早已吓懵,呆呆地望着。
大家七手八脚地赶忙将三人拖出,回身一看,沙石已把洞口封住。
好险!如果再迟一秒,这两男子就葬身在沙石堆里。大家心有余悸,都为自己的鲁莽感到后怕。
看到大家的省悟,瘸着腿的毛有雨和工程部的人立即组织抓阄分配挖卵石的地段,进行安全排查,保障村民安全。村民对工程部感激不尽,每天都超额完成任务,底层路基很快便达标了。
放寒假前的一周,下了一场大雪,工程已经进行三个多月,水泥路面的基础沉降硬化已经全部完成,冬季水泥的硬化很慢,已经铺设的单边五公里都过去十天了,质量都不太理想,要是天气好,早就达到强度了。
这天傍晚,有值班任务的毛有雨给匡美娥家铡完猪草,从工程指挥部(设在匡美娥家)出来,照例又在公路上巡逻,把新公路和原来的水泥路面相接处的石礅和砖堵住,顺便把铺在路面上的稻草整理好。
他看见一个老农驾着驴车,驴车上是打回的大米,一人一驴一车,行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多么安逸详和的景象啊!
冬日的夜晚黑得早,朦朦胧胧的月光洒在地上,一只黄鼠狼突然从田间草垛中钻出来,拖着长长的尾巴横穿过公路,跃到另一边的水沟边,还回过头来对着人和驴“唧”的叫了一声,仿佛挑衅一般,可把驴惊吓坏了,它抬起前蹄,猛地一蹿,直奔还没干的水泥路面冲来。
老农使劲扯住缰绳,驴车撞过石礅,高高跃起,又重重地落在新修的水泥路面上,老农一下子被抛落到地上,猝不及防,翻了个跟头,丢掉了缰绳,望着奔跑的烈驴,大声呼喊起来。
驴已拖着驴车,到了眼前,驴车在水泥路面轧出一道槽,再任由驴车往前奔跑,这一段路会被它全部毁掉。
毛有雨听得喊声,忙回转身,此时容不得他多想,他待驴车从眼前奔过,说时迟那时快,一把抓住缰绳,死命地拽在手里,任身体在地面上翻滚,摩擦,撞击,打转。驴拗不过这重重地拉拽,慢慢停了下来。
毛有雨这才发现,缰绳已勒进手腕,胳膊肘已经磨破,现出森森白骨,一条腿被石头撞击过,肿胀变形,脸上火辣辣的,几块皮翻卷着。
老农扶着毛有雨在路边坐下,恰好匡光明校长打这里转弯回家,一看是毛有雨,忙和老农把毛有雨架回家,要老婆给他收拾停当。
又叫来赤脚医生给他把骨端回原位,敷上草药,叮嘱毛有雨就在他家休养几日,不要见外。毛有雨动弹不得,只得听命。
我听说此事已是第三天下午,赶到匡校长家时,毛有雨已稍能下床活动,坐在椅子上给匡美娥妈妈择菜。匡夫人直夸毛有雨是个好小伙子,笑意中充满赞许。
三天后,我们放假了,我也要上县进修学校学习,便去接毛有雨回家。还只到匡美娥家禾场上,就听见匡美娥的声音:
“来,过来一点,周围的肉都长好了,我帮你把脸上的纱布揭开。”
“轻一点,莫撕掉皮了,破相了就不好了。”
“说谁呢?嫌弃谁?不帮你揭了。”
毛有雨发觉自己说错了,连忙道歉:
“怎么会呢?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呢!”
那只小狗在两人脚下窜来窜去,很是活波。
我怕气氛会尴尬,连忙退到禾场边摇响车铃,毛有雨和匡美娥听到铃声出来,我一看,就取笑毛有雨:
“怎么啦?已经好利索了还准备在人家骗吃骗喝啊?”
匡美娥的妈妈从旁边菜地里拎着一大包菜,急忙招呼我们:
“正好,吃了晚饭再回去。”
我说:
“不了,谢谢阿姨,我这回去还要两个多钟头,再不走恐怕就要走夜路了。要不,毛有雨,你就在这里,过年后我来接你?”
毛有雨急忙告辞,生怕我丢下他跑了,弄得匡美娥在一旁“哧哧”地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