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丁一粟,出生于临沅县竹马乡丁家桥村。1991年6月,十九岁的我从师范毕业之后,便帮家里劳动,同时等待分配。
其时正值双抢时节,我家有5亩多水田,4亩旱地。小的时候,家里人去干农活,我个矮,就搭着椅子在灶台上做饭,稍大一点,就下地干活,从不要家里人催,农村的孩子,个个都是干活的好手。
夏秋季节,我每天早晨起床就到屋后反坡去摘黄花或是绿豆。挎着篮子,篮子里有时放把剪刀,走家后门爬上山脊,走过山岭,反坡上便是一溜儿黄花,足有上百兜。
青绿修长的叶片伸展着,挺立的花杆被簇拥在中间,杆头是一朵朵正含苞待放的黄花蕾,从花托到花萼到花瓣,由青绿到淡绿到淡黄,逐次变化。也有开得热烈的,早已张开花瓣,露出花蕊,花瓣和花蕊上沾满黄色的花粉,格外耀眼。早晨才是采摘黄花的最好时机,带着露珠的黄花富有弹性,质地柔嫩。
趁着早饭刚熟,将摘回家洗净的黄花铺在锅边,闷饭的蒸汽将黄花脱水,不出五分钟将黄花一一夹出,晒在匾箩上,只需一个大太阳,晚上就可将脉络分明、韧劲十足的干黄花叠好,用稻草扎成捆,待到入秋炖汤,真是一道美味。
可错过了露水时节的黄花,早已怒放,再采摘回家,就没有肉质了,只剩下几根筋,嚼在嘴里索然无味了,要不,怎会有“黄花菜都要凉了”呢?每兜黄花都有十几根杆,每天都有四五根杆尖上有花,有时可以摘十几斤。
绿豆苗在黄花垄的下面,横卧在坡的中部,是开垦的黄土上种的。摘绿豆最麻烦了,采摘也要趁早晨,迟了太阳一出,采摘时绿豆荚就会爆开,有些嫩的摘回家一晒,破壳之后绿豆是瘪的,不压称,这就使得每天都要去摘。
绿豆苗和绿豆荚上都有毛,早晨还有露水,往往粘满一手。最烦的是这向阳坡上,有时还有飞虫,有时有汗水,没留意用手一擦,这毛就粘在脸上身上,总觉得不是这儿痒,就是那儿不舒服。采摘完这一长条黄花或绿豆也需要半个小时,这时已是艳阳高照,汗水涔涔。
我常常在采摘完黄花或绿豆后,站在坡脊,久久凝望眼前开阔的景象,左边是一大片水田,一条公路横穿其中,不时有手扶拖拉机哼哧哼哧冒着黑烟驶过,对面又是一道山梁,满坡都是茶树,绿油油的,右边是一个山塘,阳光照在上面,反射着红光。
我曾多少次想,我今后就把这一道山冲承包下来,鱼塘养鱼,山坡养鸡,水田产稻,累了就在山坡上一躺,渴了就喝山塘水,饿了就扯萝卜吃嚼草根,就做这一片的山大王。
吃过早饭,便又急急忙忙去锄草。锄草也要在上午,锄断根的草铺在地上,被太阳一晒,就蔫了。如果傍晚锄草,晚上一夜露水,锄过的草就又会活过来,这草一沾上泥土,就会生出根,会比原来更茂盛,更疯狂。
这四亩多旱地,隔十天半月就要重新锄一次,间隔稍微长一点,就会看到草结成了片,满地疯长。
水田里的活辛苦一些,一干就是半天,偷不得半点懒。双抢时节半个月时间,成片成片的水田,将经历一场伟大的变化,成熟的稻穗,收割完之后,马上灌上水,翻耕,插秧,稻田也由金黄转为灰色,变为白水,又铺上绿色,家里没有几个正劳力,就会忙得够呛。
好在我家有四个正劳力,有时也和乡邻们交换兑工,收割稻谷,我家四个齐上阵,天不亮就割了三五分地,然后我妈和弟弟就接着割,我和爸就脱粒,一天不歇气,也能收割一亩多,三四天也就割完了。
完后,我们在家休息一两天,爸就带着牛耕田,首先把泥土翻卷过来,然后注满水把泥土浸透后再耙平,再用泥辊把泥打成浆,三道程序要掺杂着进行,上一丘田翻过后便注水,让水浸润泥土,这时爸便翻耕下一丘田,然后注水,再去上一丘田耙平,如此往复。
偶尔有乡邻喊来了,我们便去帮他们收割插秧,完后,我们插秧时,他们便来帮我们。往往这半月下来,人们都累得精疲力尽。
前几年,我都跟着下地割稻脱粒插秧。今年6月21号,我背着被褥和一袋子书回到家时,爸就在晚饭时发话了:
“你回家了,好歹也是个秀才了,今年暑假你就在家干点活儿,不要下地了。”
弟弟横过眼睛,瞥了我一眼,瘪着嘴,表示了不服。
爹看到了,甩过来一句话:
“怎么啦?有能耐自己也吃点国家粮!”
弟弟小声嘀咕道:“不怎么啦,还不是个教书的!”
妈赶紧踢了弟弟一脚:“少说两句,吃完还得喂猪去!”
一顿饭吃得大家都各有心事。
但自此,我的农活就轻了些,每天摘完黄花或绿豆,锄锄草,就有了时间看看书。但也遭到了弟弟好几次的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