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狂舞,三一如一个迟暮老者缩头笼手气喘吁吁地冲回庙里,用干瘦胳膊肘去掩着斜支着的门,甩甩头上的沙尘围坐在火盆前。
“这是做什么?”
钱枫实在克制不住心中对三一的怪异行为的好奇,问道。
“师傅吩咐的,见此天象,必须回到庙里,叩首奉香,滴血祭鼎。”
“经常如此?”
“最近比较频繁。”三一说到这里突然发出一声惊呼,指着墙角的,颤声道:“马儿死了。”
血泊中,马儿身首异处。
“还是来了。”钱枫似乎早有所料,长剑出鞘。
三一没来得及回话,便响起了敲门声。
啪啪啪……
在狂风中摇摆的庙门被三声用力的拍打后摇摇欲坠。
“我们是过路的,突遇风沙,无处安身,叨扰借宿一宿。”风沙肆虐的门外传来一个宽厚洪亮的声音。
三一六神无主,转头看着钱枫,不知如何是好。
钱枫点点头:“开门。”
来人有三,走商衣着,却又是江湖装扮,头戴斗笠,肩背竹篓,腰悬配剑。
钱枫见到三人,向三一迈近几步,戒备地握着剑。
三人进来,为首高个男子先是对着三一行了一个礼:“多谢仁厚的小师傅收留。”
“呵呵,不谢。”三一很少被人夸谢,显得有些害羞。
三人看了看钱枫的装扮,抱拳拱手:“有幸!”
“幸会!”
三一给尚存一点星火的火盆里添了草碎,在草碎燃起来后,添上柴火,坐上水壶。
五人围着火盆盘膝而坐,看着燃烧的火盆竟一时无言,庙堂鸦雀无声。
咔嚓~
咔嚓~
咔嚓~
陡起三声旱天雷,闪电正落长街中央,亮如白昼,闪电沿着十二生肖巨雕的锁链游走,形成一道奇怪的阵型,五元镇的上空乌云滚滚,如坠魔都,整个五元镇变成一个巨大的吞噬漩涡,天地间游离的灵力、暴戾、俗气、五行等一切力量统统卷入阵中,吞入地下……
风云变幻,气象万千,奇异之象只在转瞬之间,一切都已恢复平静。
镇上普通居民从睡梦中惊醒起身,小镇如沸,居民尽出,一街十二巷人头攒动,不明所以的居民议论纷纷,只是长街还在,十二巷还在,横巷尽头的生肖巨兽还在,自己房屋在,床头的老婆孩子都还在,对这时常出现的天象渐已为常,只不过在人们的生活中又多了一个话题和传说,新鲜劲一过,困意袭来,各自欣欣然回屋睡去。
镇上除了普通居民,也有不普通的居民,他们混在人群中,收集各种信息,只为解开奇异之象背后的秘密。
三一折了根树枝给火盆添了把火,说道:“风停了。”
高瘦中年男子侧耳门外,已平静如常,看着剑客笑道:“真停了,这天气真怪啊,来的快去的也快。”
“三位这半夜的从哪来到哪去呀?走商可没几个敢走夜路的。”钱枫看着高个男子,颇有深意地笑问道。
“景州,送趟急货,错过投栈,半路上又遇上风沙迷了路,做点生意不容易啊。”高个男子感慨道。
“景州,盛产玉瓷,可三位的手可不像能做出天下闻名通透如玉瓷器的手啊。”钱枫盯着三人眼睛,试探地问道。
“实不相瞒,我们是保局剑客,替雇主送趟货,还望兄台高抬贵手。”高个男子眼里有光,抱拳笑回道。
“哈哈,镖头说笑了!我又不是什么绿林劫匪,怎敢做这杀人越货的勾当。”钱枫虽在说笑,手中的剑却始终横在膝盖,一副如临大敌的戒备。
呜~
水壶吹着笛,热水四溅。
三一给五人上碗添了茶水。
“谢谢。”高个男子对三一道了谢,端起碗,轻轻吹了吹,轻呡了一口,问道:“兄台的口音也不像本地人,应该也是过路客吧。”
“我叫钱枫。”
钱枫放下碗,眼眉低垂,眼角余光却始终留意着三人的神色变化。
高个男子与其余二人相互对视,又摇头回道:“请恕在下孤陋寡闻,不曾听过兄台大名。”
“我是逃犯!”
“逃犯?!”三人呵呵一笑,:“兄台真会说笑。”
“我与晴曦早定终身,尽忠府二王子竟然强占纳妾,我报官无用,便杀了他。”钱枫握剑的手微微颤抖,目露凶光,钱枫对这个毁了自己一生人恨之入骨。
“杀人是重罪!你不怕?!”
男子问。
“强抢民女也是重罪!尽忠府却不怕。”
“律衙司法避权贵?!”高个男子眉宇成川,心中有怒!
“若非尽忠府二王子逍遥法外,我的剑又何必沾染他的血!”
“尽忠府的名字很熟悉,好像在哪看过?”三一听到四人的对话,突然想起什么,在怀里捣鼓出一块腰牌。
“尽忠府!”
钱枫接过腰牌震惊不已,追问道:“昨日傍晚,在槐树下的茶棚里捡到的,还有这个。”
三一又取出一枚耳铛。
钱枫颤抖的手接过耳铛,看到耳铛上有一个‘晴’字,钱枫泪如泉涌。
“人呢?有没有看到这个耳铛的主人?”钱枫疯了似的抓着三一问。
三一看着钱枫有些害怕,“没,没看到人,当时地上有很多血,一直向南延伸到紫桐林。”
“啊!”钱枫纵身跃起,发疯似怒吼,拔剑出鞘,双目赤红:“尽忠王,我要你以命抵命!”
三位镖师拔剑出鞘,纵身一跃,将钱枫合围,高个中年男子,剑指钱枫:“在下律衙司高展!束手就擒!高某保证还你一个公道!”
“赵鹏!”
“闫一飞”
左右二人亮出捕快腰牌。
“公道?!”钱枫泪眼冷目,悲愤难平:“用生命等你的公道吗?!晴曦已经死了,你给的公道对我还有什么意义!”
“职责所在!”一阶五境的高展挥剑而上,剑体发出金色的光芒,由正面强攻境界不输自己的钱枫。
闫一飞赵鹏二人同时出手,左擒、右伤两路齐出,精准而明确,辅助高展的正面攻击。
以一敌三,钱枫却选择自损一千,伤敌八百的亡命搏法。正面硬扛高展一剑,借力扭转,将整个后背完全地暴露给闫一飞的右伤路,一剑直接攻向修为只有一阶三境的左擒赵鹏。
高展完全没有预料到会出现这个局面,因为他们低估个一名厌倦刀口舔血尝尽漂泊苦楚的剑客,对于安定生活的渴望,不了解这份渴望自然不明白钱枫对晴曦爱的有多么深沉与浓烈,对晴曦的爱有多深对尽忠府的恨就有多深。
高展三人面对的是一个将生死看淡,对复仇决绝的剑客。
一个交手,两败俱伤。
赵鹏作为一名在职多年的捕快,临阵对敌的经验丰富,及时换招防守,才保住了性命。
闫一飞给赵鹏穿透皮肉的伤口上了止血药。
“你扶着赵鹏下去休息吧。
高展对闫一飞说道。
“这点伤还死不了,一起来的就一起办他。”赵鹏拍了拍闫一飞搀扶的手臂,眼睛盯着钱枫,提剑上前了两步。
钱枫扯下一块衣角将深可见骨滋滋冒血的伤口包扎了一下。
三一站到一边,远远避开这场绝非自己能够阻止的打斗,只不过有点担心庙里为数不多的几件东西。
“你们打架可以,不要打烂这里的东西。”
“小师傅放心,烂了,按价赔偿。”高展看了一眼钱枫的伤口笑道。
“还有你们,别踩烂我的瓦!”三一抬起头,指着屋顶喊道。
三一这一嗓子让正准备着第二个交手的四人猛然一惊,收手看向屋顶。
钱枫不止一次领教过三一超乎常人的感知力,随即问道:“几个人?”
高展三人对于一个憨傻少年能够早于他们发现屋外有人的可能性归于无,不作相信,甚至有些怀疑这是小师傅实故意分散他们的注意力而撒的谎。
“五个。”三一伸出手掌比划道:“上面一个,四周四个。”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钱枫对三一深信不疑,转而指着墙角的马儿,对高展轻声问道:“马是不是你们杀的?”
“你有罪,与马何干?!”高展摇摇头。
钱枫略一思考,杀意暴起,一字一顿道:“尽忠府!”
屋顶、门、窗被齐齐破开,五道蒙面黑影鱼贯而入,一字排开,灯元之力齐开,清一色的一阶五境高手,顿时,庙堂杀气弥漫。
“律衙司在此办案,闲杂人等速速退避。”高展在明知对方不知是敌是友的情况下,亮出令牌,高声喝道。
为首的黑衣人缓缓举起手中宽厚的大剑指着高展,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杀!”
剑光四溅。
实力悬殊的生死搏斗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结果。钱枫高展四人就像受了伤的羊羔,在猎狼的围剿下步步退缩在墙角。
钱枫抬手举起一块腰牌,用腰牌上蜀锦专制的黄绿穗子擦了擦剑上的血。
“尽忠王,吴匡,作为帝国仅存的开国功勋册封王,他的惜名与追权逐财贪色一样是江湖和朝堂中人尽皆知,作为尽忠府的一名剑客,一件本应顺利完成的份内之事都做不周密而辱没了王爷的名声,让那些与王爷政见不和的人在王上面前有了参奏的把柄,你应该知道会是什么后果。”钱枫甩手将腰牌正面朝上丢在五位蒙面人面前。
五人看清腰牌,急忙在腰间摸索起来,一个稍瘦黑衣人急忙上前捡起腰牌。
“果然是尽忠府!杀晴曦你在场?”钱枫怒火中烧,剑指黑衣人问道。
“是!不仅杀了她,我还享用了一番,细皮嫩肉,如一道美食唇齿留香。”
其他四名黑衣人哈哈大笑,在别人的苦难上寻找快乐。
“畜生!”钱枫如遭雷击。
“她在临死的时候还在喊你的名字,真是对苦命鸳鸯。”黑衣人咋舌惋惜。
钱枫已经无言,仇恨在心中燃烧,浑身颤抖。
“如果你求我,我可以考虑将你大卸八块后和她合葬在南坡那个紫桐幼树下。”
“高捕头,此人依刑律该怎么处置?”钱枫咬牙切齿地问道。
“杀人偿命,依律当斩!”
高展怒不可抑?
“拘捕该当何罪?”
“拘捕者,斩立决!”
钱枫突然转怒为喜,剑指黑衣人:“看看你的手!”
黑衣人将信将疑看了看捡起腰牌的手,微弱光亮中,手掌漆黑。
“五毒散!毒入五脏,必死无疑。”
黑衣人随即丢掉手中腰牌,随即挥剑砍断手掌。
“哈哈,蠢货,锅底黑灰和五毒散都分不清。”钱枫哈哈大笑。
三言两语之间,便丢了一只手,黑衣人只觉颜面扫地,手痛,心更痛,这种屈辱不可忍,顾不得手臂的疼痛,朝着钱枫挥剑砍过去。
正在此时,三一给火盆添了大把草碎,盆中之火瞬间大盛,抄起水壶往草上浇去,火灭烟起,顿时浓烟滚滚,呛人心肺。
借着滚滚浓烟,三一带着四人由后门逃出……
四人跟着三一一路狂奔,是前面的憨傻少年救了我们?!几人有些难以置信,虽劫后余生,四人的内心却忐忑未定。
“这是去哪?”
“长街!”
“长街无遮无挡反而危险。”
“长街有人能救你们。”
四人见三一说的如此肯定,心里悄悄宽心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