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龙二年,前丞相李怀远府邸南书房。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寒蝉凄切,木叶萧萧。
书房茶几上放着一壶茶,李怀远与来客崔知浑相对而坐,茶雾缕缕,茶香四溢。
崔知浑开口说道:“昔日故人,如今已所剩无几,怀远,我真心希望你能寿终正寝。”
李怀远不为所动,抿了一口茶,说道:“生而为人,哪有不死的?老而不死是为贼,有时候活得越久反而会给很多人添麻烦。”
“你可不能死,陛下认命你为东都留守,如此重要的位置,你若死了,陛下还有谁可信任,可依靠?”
李怀远对来者不善的崔知浑依旧客气,说道:“我有时很怀念从前的日子,张柬之、卢怀慎、你、我还有那没骨气的窦怀贞,当然还有那些去见阎王的短命鬼,我们那时少年纨绔,狎妓饮酒,走狗斗鸡真是好不快活。”
“你还好意思提,那时候的荒唐行径可没少挨家中长辈的毒打,张柬之作为令狐德棻的得意门生,说被我们胁迫,就算明知他所言非实,长辈也不愿得罪他身后的国子祭酒。卢怀慎修闭口禅,而范阳卢氏家规出了名的严,他家长辈自然认为是我等蛊惑。窦怀贞则是见风使舵,对此供认不讳。你老弟将这些事写成诗,反而还得到长辈夸赞,博得才名。若是我学那狄仁杰不与你等同流合污,也就没那些破事了,唉,终究是我一人扛下了所有。”
对于崔知浑的抱怨,李怀远有些洋洋自得,说道:“狄仁杰一身正气,就算你再投胎十次,也学不像的。”
崔知浑似乎已经习惯了老友的调侃,摇了摇头,叹气一声,说道:“年轻时的狐朋狗友,现如今都混得人模人样,狄仁杰虽说死了,但做过宰相,位列文臣之首,也算不枉此生了。那张柬之年轻时韬光养晦,越老越精,去年他联合鸾台侍郎崔玄暐、左羽林将军敬晖、右羽林将军桓彦范、司刑少卿袁恕、右羽林卫大将军李多祚、左羽林将军李兴宗等,率领禁军诛杀张易之、张昌宗,逼女皇退位,这是何等手笔。这等豁出身家性命的豪赌,你可做得出来?”
李怀远惨然一笑,摇了摇头,他出自赵郡李氏,庞大家族中人数上千,牵一发而动全身,谨慎早已是家族中必须遵守的规则,他再次抿了一口茶,说道:“世事多变,你能想到昔日那烈性丫头,竟成了震古烁今的女皇?”
崔知浑苦笑,望向窗外,似乎又回想起昔日往事,他们这些豪门子弟年少时可没少调戏良家,遇到武媚娘那次栽了一个大跟头,足以终身为戒。
“女皇确实了不起,她一生都踩着时势,拾级而上,所以登顶至尊。但时势也会扭转,从太子监国、禅让到正式复位,只不过三天时间,一个人输了时势,便什么也不是。”崔知浑说着,将茶当成烈酒,一饮而尽,继续说道,“即便如此,她也是我此生最佩服的女人,我甚至替她惋惜,去年她在上阳宫病逝,今年与先帝合葬乾陵,留无字碑,终究是一个凄凉的收场。所以,人若不能逆天改命,终是与蝼蚁无二。”
“逆天改命,那是圣贤做的事,别想那么多,活着一天算一天,来,喝茶。”
李怀远说着,又替崔知浑斟了半杯,崔知浑看着老友,神情严肃起来,说道:“你知道逆天改命的法子,就是你们家族一直守护的天机秘钥,只要你交给我,条件随你开。”
李怀远淡然一笑,道:“我这把年纪,享受过人间富贵,也经过了宦海沉浮,还有什么执着的。再说了,我可不知道什么秘药春药的,都一把年纪了,那些药我劝你也少吃。”
此时,一片落叶飘落至茶几上,崔知浑抬手拈起,真气催动,落叶瞬间化为齑粉,他轻轻一扬,齑粉便消逝于秋风中。他这是对装傻充愣的李怀远来了一个下马威。
李怀远静静看着,开口道:“怎么,你是想以此告诉我,人生飘忽无常,如百代过客,功名富贵不过尘埃,转眼消逝?”
崔知浑一愣,面容有些许抽搐,淡淡道:“别扯这些没用的,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弄死你就像弄碎这片叶子一样简单。念在多年交情的份上,只要你将天机秘钥给我,我们就还是朋友。”
混迹官场数十年,早已练就一身油盐不进本事的李怀远打哈哈道:“天鸡图,那可真是了不起,老话说落毛凤凰不如鸡,何况是天鸡,想必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老家伙,别不识好歹,我算是客气的,换做组织其他人来,你这个样子,只怕要杀你全家。”崔知浑额头青筋暴起,不忿的说道,随即将茶一饮而尽。鬼知道他耐着性子,跟老友说了半天有多不耐烦,喝茶喝到他想吐,而对方偏偏不识趣。
李怀远连忙替他斟茶半杯,悠悠说道:“茶要慢慢品,像你这般牛饮,是尝不出个中妙处的。”
崔知浑差点将手中茶杯捏碎,他快要急火攻心,而对面的老头偏偏慢斯条理,要不是害怕担心失手将其打死,真想赏他两个大嘴巴子。
便在此时,十岁的李龟年兴冲冲的跑进书房,手里拿着一个画卷,嚷道:“阿翁,怪不得你不让我们进你的卧房,原来里面有一处密室,虽然机关很隐秘,但却难不倒我。”
他的样子洋洋得意,李怀远看着熊孙子却一是哭笑不得,而崔知浑瞧见李龟年手中的卷轴,眼睛顿时像火一般炙热,再看李怀远表情,不由哈哈大笑,道:“哈哈,真是天助我也,好孩子,你将手中的画卷给我,我拿绝世武功秘籍跟你交换,学了这武功能飞天遁地,刀枪不入。”
李龟年没心没肺的上前,正要将画卷递过去,突然福至心灵,道:“你口口声声要与我交换,但你两手空空,骗三岁小孩呢,我可已经十岁了。”
李怀远插话道:“十二郎,阿翁从未打过你是不是,如果你不想屁股开花,就赶紧将画卷撕碎。”
崔知浑眉头一皱,哼了一声,道:“来不及了。”
说完身子一跃而起,就要抢夺李龟年手中的画卷。不成想刚跃起,就被李怀远抱住了双脚,他身体笔直下坠,脸先着地,抬起头来时,鼻血已经流到了嘴里。
李龟年见状,三下五除二便将手中价值连城的画卷撕碎,崔知浑一脚踢飞李怀远,即便是碎片他也要抢过来,但他低估了熊孩子李龟年,只见李龟年将碎片吞进了肚子,原本就不大的画卷,所剩的碎片即便拼接起来也不过巴掌大小。
“我@#”崔知浑怒发冲冠,也不顾什么长者风度,一掌拍向李龟年的胸口,李龟年身子倒飞而出,撞到书架上,生死不知。崔知浑知道不宜久留,捡起地上碎片,掠窗而出。
也不知过了多久,躺在床上的李启光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古色古香的房间布置,他不由得满脸问号。
“欢迎来到‘天秀’,游戏身份李龟年,职业乐师,定位奶妈,玩家是否激活账号?”脑海中响起一个声音,李启光不由感慨如今的游戏AR以做到如此以假乱真的地步,难怪身处的环境变了,原来是进入了高度虚拟的游戏世界。
“激活。”李启光没有多想,在操作界面点了确认,随即看了看自己的小手,不由叹道:“年轻真好啊,很多职业选手都是从小孩开始练习的,游戏将我设置成小孩,是要我重新开始吗?我现在的ID叫李龟年,怎么听着有些熟悉?”
原本他身患重病,被医生宣告了死亡,让他再剩余不多的时间里尽量完成自己的心愿,李启光从小到大是听话的孩子,严厉的家教不认他玩游戏,在他弥留之际,他手机中突然多了一款名为“天秀”的手游,他开始注册游戏,并在短时间段位达到王者,才发现自己的游戏天赋,可惜他时日无多,也没有从小培养,打职业成了他最后的遗憾。
他记得刚上王者那时,系统有一份邮件:“恭喜‘咸鸭蛋’玩家成为游戏首位王者,该游戏尚处于内侧阶段,玩家是否接受奖励,并配合系统做升级测试?”
李启光选择了“是”,然后他便来到了真实的大唐,不过只有他认为这是一个游戏,因而才成就了他秀到让人头皮发麻的王者之路。
硬核历史小知识:唐代阿翁是祖父,阿爷是父亲。文中赵郡李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等都是当时一等一的大家族,赵郡李氏在唐朝仅宰相就有17人出任,其他朝廷大员更是多不胜数。唐朝虽然有科举,但多数还是贵族政治,而这些豪门权贵之间的恩怨,便是这本书的背景。文中十二郎,不一定因他排行十二,而是古人为了子女好养活,也体现子孙昌盛,才这样称呼。而文中直呼名在唐代不常出现,一般是称呼字,比如李怀远他的朋友通常叫他广德,但考虑到一些约定俗成的写法,这里便做如此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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