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陌淳安排百里松住进了长乐宫东侧的水帘殿内。
百里松有些慌,这无名无分,也算是入住后宫了?
百里松望着身边富丽堂皇的宫殿,一时间有些恍惚。
眼前仿佛看见了那年的白雪皑皑,她被人牵着小手,无措的低着头,看着自己踩在雪地上的脚印,一步一步。
白落把百里松从偏远山区,带到了繁华的都市。
百里松至今都记得到白府的第一晚,她身上披着一个崭新的袄子,小脸仍旧被冻的通红。
“你是师傅的第一个弟子,也会是唯一的一个,师傅就叫你一一吧。”
“一一,是我的名字么?”
“不是,你的名字叫百里松,记住了。”
百里松使劲的点了点头。
白落蹲下身子,伸出手,摸着百里松的头“一一是师傅的专属,可以么?”
百里松又点了点头。
白落满意的看着百里松,然后让一个小斯进到了屋内。
小斯的身后,跟着一个与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
“今天开始,她便是你的婢女。”
许多年后百里松都忘不了当年,她明白婢女是什么意思时的震惊。
她忐忑的望着子沛,望着,这个可以让她呼来喝去的女孩子,有些张不开口,白落也不逼她,让她一个人先熟悉。
她那一晚,小手颤抖着拿着自己小床榻上的新被子,几乎大半夜都没睡着,她不敢睡,新被子,她盖在身上,一动也不敢动。
百里松不自觉的走到床榻边,摸着这床更加华丽的新被子,已经没有了当年的忐忑。
这都算什么事?
小时候莫名其妙被抛弃,莫名其妙被白落接走,现又莫名其妙的进宫.....
百里松心里想着,慢慢的躺在床上,身下的被子柔软,已经入夜,百里松眼睛突然有些酸,君陌淳说回家....
当年白落亦说“走,师傅带你回家。”
可...这天大地大,到底哪里算是她的家?她的亲生父母,在她还未出世时,是否也曾想过给她一个完好的家?
她也会有家么?
百里松想着,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君陌淳并没有走,他一直在水帘殿外等待。
却发现蜡烛一直没熄灭,君陌淳等的有些乏了,手指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皇上,休息吧。”小李子提醒道。
君陌淳摇了摇头。
他如今有些不安,他怕百里松会不会换了地方,睡不着觉,会不会因为皇宫和他的身份而心慌。
见到百里松的那一瞬间,他太开心了,而知道百里松真的忘记了以前他急了,那么多的过往闪过让他没有考虑过百里松的感受,焦急的把她划到了自己的领域....
君陌淳终是忍不住了,只犹豫了会,他便偷偷的进到殿内,小心翼翼的走进去,却发现百里松已经躺在床上手里攥着被子,睡着了,突然间,君陌淳笑了。还好......
君陌淳走到塌前,替百里松脱掉了鞋子,轻声道“小没良心。”他在外面担心的要命,她倒好,睡得香甜。
君陌淳坐到床边,看着百里松的睡颜,轻轻的抚摸,直到此刻,君陌淳的心好像还没落地,她又回到了他身边,有些不真实。
君陌淳伸手,给她又捏了捏被子边角,怕漏风,满意后才轻轻的退出房间。
“皇上,人带到了。”
小李子慌忙的带着一个小丫鬟过来。
“你多顾这些她的安全,明日松松问起,名字让松松赐你一个吧,你原来的名字不要叫了。”
“奴婢遵命。”
清晨,百里松醒来的时候有些发懵,习惯的揉揉眼睛,下地想找到桌子上的茶具,她渴了,可是却没有她熟悉的杯子。
才反应过来自己换了地方,百里松叹了口气,杯子里居然有水,温热,不烫,也不凉。
百里松望着杯子心道皇宫就是不一样,伺候的真到位。
小宫女站在外面,听见屋内有响动,便进到屋内查探
百里松刚转身要再次上床,望见门开了,转过头“你是?”
“奴婢是皇上派来的,请小姐赐名。”
“我不会起名字。”
“....”
百里松没办法,想了半天说道“我名字里有个松字,与树有关,那也给你取一个和树有关的?”
小宫女停顿了会道“可以。”
百里松笑道“那就木槿吧”
“木槿谢小姐赐名。”
二人正说着,外面却突然忙活了起来,陆陆续续竟有人搬些东西进来。
百里松看着宫女忙碌,对于她们手中的东西再熟悉不过了,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这些都是她的东西!她住在白府的东西!白落他什么意思!那个人,君陌淳又是什么意思!
百里松委屈极了,气的浑身发抖,可笑的是她没有勇气质问君陌淳!
她也没有勇气质问白落...
君陌淳下了早朝便匆忙赶了过来,今日要发生什么君陌淳大体能预料到,可看见院子里站着的百里松,一言不发,心里仍旧不好受,却不后悔把她强带到自己身边,深吸了口气,上前问到“怎么了?”又伸手,擦了擦百里松脸上的眼泪。
百里松此刻有多想打掉在自己脸上的手只有她自己知道!
这个男人,是这个世界上至高无上的存在,而她呢,是杀过朝廷重臣,打劫过官银官粮的人....
而这个至高无上的人再问她怎么了。
她低着头,怕眼中的情绪流露出来。
她能怎么了,如果不是这个男人,她怎么会离开师傅,她手里还捏着一封师傅写的信...她今日起出师了...与白落再无任何关系,在皇宫以后照顾好自己。
一定!一定是这个暴君从中作梗!
这样想着更是委屈,低着头一个劲的哭。
君陌淳弯下腰,想要看清百里松的神情,有些焦急的说道“别哭了,别哭了。”
百里松觉得还是要说点什么,暴君问她了,她不能不回答,于是抬起头哽咽的说道“师傅...师傅不要我了。”
君陌淳的心咯噔一下子,垂在袖子里的手紧握,白落,在她心里有多重要呢?
君陌淳抬起手,揉了揉百里松的头“对,他不要你了。”
君陌淳斩钉截铁的一句话让默默掉眼泪的百里松一下子怔住了,紧闭着嘴还在颤抖,如果没有君陌淳再此,估计要放声大哭了。
细细算来百里松比君陌淳实际上小了八岁,在君陌淳眼里她实在是可爱。
不过现在却不是欣赏她可爱的时候,君陌淳弯下腰,使自己和百里松的目光平行。
此刻的百里松好像与小时候那个小哭包重合,哭着要师傅。
别人家的小朋友要爹娘,她没有爹娘,只有师傅,从小便是如此,师傅是她的天,她的地。
他晓得的。但再三斟酌他还是说出了口“你师父却然不想再要你了。”
百里松不太相信,她只要师傅!就要师傅。
“别哭了,想知道昨日白落与我都讲了什么么?”君陌淳实在是看不得她为了别的男人哭,怕吓到她已经柔声在哄了,却清楚的看见百里松肩膀一抖,缓慢的抬起头,真的不哭了。
憋的整张脸都是红的。她心里一定是害怕的,却倔强的想等个答案。
君陌淳有种挫败感!他宁愿现在百里松记得他,会和他吵,和他闹!会打他骂他!却不会似这般,陌生,惧怕,抗拒。
君陌淳像在安抚小孩子一样拍了拍百里松的头道“白落本就打算献给我一名女子和让出城东的一块马场和城里的一处酒楼作为代价让我同意他与长公主君沭交往。”
“酒楼?皇帝缺酒楼么?”百里松问道。
“自然不缺,不过这个酒楼可不一般,它汇集了各路来京人马,打听消息方便点吧,况且白落答应我了派人辅助我国打入敌国的暗探。”
百里松此刻忘了哭,不知为何有些急“暗探?你让我师傅帮您打入敌国?你知不知道我师傅!”说到此惊觉自己说错了话,住了嘴。
“你师父如何?”君陌淳却抓住了重点,笑着问道。
“没,就是我师傅是商人,做此事不大合适罢了。”
刚还有些笑容的君陌淳此刻却板着脸道“有何不合适,他想娶公主难道不付出点什么?”
“自然是要付出的?”百里松顺着君陌淳的话答,她本也不是那个意思,如今也不好解释了。
“你是那个献给朕的女人,你师妹柳橙橙,大约便是送去敌国的那位。你师妹要去给邻国小皇帝的摄政王做妾。”
百里松捏着信的手紧了紧已经憋回去的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妾?我师妹凭什么与人作妾?”
君陌淳并未回答此话,因为凭什么,百里松自己心里清楚。
君陌淳知百里松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她还是如此单纯。
她永远不会知道,原本白落无意将柳橙橙送出,远嫁邻国的本是她百里松.......
“我想,回一趟白府,见见我师妹,可以么?”百里松一边抹眼泪,一边小声询问道。
君陌淳弯腰时间长了些,此刻有些酸,直了直腰道“可以,松松第一次求我自然要满足,时间尚早,吃过午饭便可准你出宫。”
百里松不曾想君陌淳答应的如此爽快,终是笑了“谢谢。”
君陌淳还有事情须处理,见百里松没那样子再吵着要师傅,便走了。
而百里松却哭的着实累了,坐了下去,心情仍旧沉重,开始她以为君陌淳的原因才使师傅抛弃了自己,现在发现没有君陌淳,她是不是无家可归了?
可这皇宫也着实不是多安全之地啊。
皇上登基也有些年头了,杀父杀兄,外界传言应有尽有,这位新帝丝毫不在意,因登基后也算是治国有方,所以,没被扣上昏君的帽子,不过戴了顶暴君的帽子。
这些年因侍寝得罪皇上被赐死的数不胜数,封了名号的也多活不长。
零零散散如今这宫里,竟只有四位妃子,木槿告诉百里松,位分最高的淑妃,兵部尚书的千金。
其他的不过小小才人,美人,木槿一脸不屑,根本没给百里松介绍...
看着木槿瞧不起其他人的样子,百里松突然觉得,在木槿眼里,她这个主子,莫不是能上天?
宫人们的办事效率远远超出了百里松的想象,一个个低头认真工作,不言,不语,完成自己的工作,低着头,哈这腰,退出了水帘殿。
看着自己以后得新家,感慨万千。
刚得知自己以后便要主在这里时,脑海中闪过无数个怎么办,不是没想过逃跑,实在是不敢...
惹怒皇上这种事情,她不敢作。
君陌淳这边一路面带微笑,走回了寝宫。
他心情不错,今日比预想的顺利。
以后,松松是他一个人的了。
君陌淳回到寝宫让宫人退出,自己一人待在寝宫,走到了书架前,拿起一木盒,打开。
木盒子里装着枚玉佩。
君陌淳拿起玉佩自言自语“松松,既然忘都忘了,便永远别再记起。”有些事他承受不起第二次。
当年的事情是他对不起松松,松松知道真相后哭着找他的样子如今想来仍历历在目。
那个样子的松松君陌淳不想看第二次!
可是这件事情,却像块石头,已经落地砸了个坑,如今又悬挂起来了,不知何时,会在同一地方,再砸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