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扬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阿又?”
他连忙观察四周,希望看到那间熟悉的书房,好说服自己这一切的遭遇只是一场噩梦。很可惜,他依然只能在漆黑中摸索。
陆扬把藏在怀里的黄羊书取出来,捏在手心里,希望能得到回应,可是没有任何变化发生。试着调动茶息,也毫无反应。他叹了口气,把小黑牌又塞进了怀里。
“想让我认命?没门!我还要收拾杜仲远这混蛋!我还要带着全家脱籍!”陆扬身处绝境之中,激发了他天生执拗的性子。一发狠用力一撑站起身来,在黑暗中用手摸着甬道的岩壁,继续向前摸去。
在暗地里陆扬不敢走太快,生怕撞到或者绊倒。他一只手平举在胸前,摸索前方的障碍物,另一只手紧紧地贴着左边的岩壁,生怕万一这甬道有什么岔路,自己陷进去,摸着左边走至少可以保证一定在最左侧的路线。
就这么走啊走啊,两条腿不停地重复着一个动作,时间也一点一滴地流逝着。
慢慢地陆扬对时间开始感到麻木,到底在黑暗中前进了多久了?一个时辰?半天?一天?还是一个月了?口渴时拿出竹罐,倒了半天一滴水也没有,好像是很早以前哪一次喝水喝完了?上次喝水是什么时候?忘记了,只知道现在整个喉咙都像在着火似的。肚子又在叫了,好饿,好饿啊。想睡觉,好想睡觉啊。
即使陷入了混乱中,陆扬也一直没有停止过脚步。举着的右臂已经像完全失去了知觉,想要放下似乎都很困难。
这不知持续了多久黑暗之旅中,陆扬已经不知多少次地撞上岩石,或者因脚底下高低不平的地面而绊倒,只感到浑身都在疼,好几处处关节都肿了起来。
但是不管如何,即使黑暗、饥渴和伤痛不停地折磨着他,陆扬还没有放弃,他依然在不断地前进着……整个世界只剩下那疲惫的脚步声和普通野兽嘶吼般的喘息声。
“滴答……”
“滴答。”
“滴答!”
“水声!”
陆扬在混沌中被这水滴声给惊醒了,原本已是浑浑噩噩,几乎凭着本能在前进的他就像被人拿一桶凉水浇醒了一般。他生怕自己产生了什么幻觉,晃了晃脑袋,竖起耳朵仔细听。
“滴答!”
“没错!是水!”陆扬兴奋地嚎叫起来。发出的声音若不是从他自己口中出来的,陆扬几乎要以为是遇上了什么野兽。他立刻向前方跑去,然而黑暗却不愿放过他,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扑地摔倒了。陆扬顾不上疼痛,连滚带爬地要起来,却发现脚似乎崴了,已经无法再站起来。
对水的渴望已经压制住了陆扬几乎全部的理智,不顾脚伤,他就这样在地上爬行着往前进。一边爬他一边竖起耳朵仔细听,生怕那水滴声突然消失。
“滴答!”水滴声越来越响。
“近了!终于近了!”
顺着甬道的走势,陆扬似乎拐了一个大弯,出了弯口,前方竟然有微微的青绿色的光芒在远处显现着。
这道光是如此的微弱,但是对于此时的陆扬来说,全世界的光似乎都没有眼前的这微光闪耀动人。陆扬的双眼流下泪来,也不知是因为欢喜还是因为双眼长时间处于黑暗中而被那光刺的。
陆扬一边流着泪,一边在地下匍匐着前进,挣扎着要去到那片光明之处。身上的伤痛、饥渴、疲劳,仿佛都离他而去,现在的他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
陆扬如牛般喘着粗气,往那光芒爬去,满脑子活下去的念头,甚至没有注意到身子下面早就不是甬道那粗砾的地面,而是一块块青石砖铺成的路面!甬道也不再像之前那么憋仄了,显得很宽敞,两边也都是青石垒成的墙壁,上面还雕刻着一些古朴的花纹。
当然,这一切和陆扬没有任何关系,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周身的这些变化,只是一个劲地往前爬。终于,一汪池水出现在陆扬的面前,水面上泛起一阵阵青绿色的微光,水波转动间,带起粼粼闪光,就像有一颗颗绿宝石在那里闪耀着。
陆扬这辈子都没觉得水会这么美妙,他不顾一切地扑进水里,大口大口地灌着这池中的甘霖,直到呛得开始猛咳才停歇。
躺卧在池水边,任由池水浸润着自己的脑袋,这时陆扬才觉得自己清醒了些。他翻了个身,跪在池水中,用双手捧起那青绿色的池水,慢慢地喝了起来。
“这个是……”
陆扬又捧起水,喝了几口。
“这……是茶水的味道?”
陆扬万万没想到,这一大片池水里居然是茶?陆扬从小到大喝的茶并不多,作为茶奴,他们不会有太多的机会喝到茶。而且父亲为了给他积攒乡学学费多年来家里可是过得紧巴巴的,如黄矬子那样可以拿竹令偶尔小小地来上那么一壶,也是万万不能的。不过没吃过猪肉,猪猡跑总是见过的。父亲经常在家里炒制那些待上缴的茶叶,炒完后还要揉捻焙火,虽然只是原叶,不算什么上等货色,但家里姑且也算是常年茶香四溢的。所以当陆扬喝下这池水的那一刹那,他立刻就能判断出,这茶绝非凡品,无论从口感、香型、气味的层次上都是陆扬这辈子都没有享用过的。至少远不是他家那些粗糙的原叶可以比拟的,甚至连茶宴上那副镇夷龙井似也逊色几分。通常来说这种茶会非常昂贵,而且绝不会出售给普通人,都是那些权贵们才有权力享用的东西。而这种茶,现在居然有整整一池子在陆扬的眼前,怎能不令他吃惊?
“滴答!”
池水中央荡漾起了一片涟漪,一直推到边缘才消失。
“滴答!”
又一声?
陆扬抬头看去,只见上面黑魆魆的似乎有个高台,高台上有根粗大的柱子,柱子一直连接到天井,把高台倒挂在那边,水滴就是从那里滴落到这茶池中的。直到此时,陆扬才发现异样——周围的景物显然不是天然形成的,这里肯定是一座人造建筑。建筑的天井极高,占地也极宽广。青石铺就的地面和墙面,古朴而又庄严,像是一座宫殿,可是又是什么人会在这荼泽山的山腹中建造这么一座宫殿呢?要知道陆扬是从悬崖的裂缝走进来的,根本不能算是一个正常的入口。
陆扬本想继续查看一番,然而他的体力早已是油尽灯枯,才一转头便头晕目眩地倒了下去,不省人事了。
不知睡了多久,陆扬被滴答滴答的水滴声给惊醒了,心中说不上为什么,有点空落落的。稍一思索便明白,这居然是这一个多月来第一次没有在睡梦中被阿又招到那间书房里。陆扬摸了摸胸口,把怀里的黄羊书拿了出来,放在手里摩挲着。
在甬道里的时候,陆扬可以肯定,当自己几乎崩溃要屈服于黑暗时,阿又那一声如当头棒喝,把他游离的意识拉了回来。
这件事情想不明白,陆扬晃了晃脑袋,便先抛开了,当务之急是怎么离开这个地方。
陆扬站起身来巡视这座宫殿,宫殿被四面青石墙围绕,呈正方形,天井极高。中间是一片茶池,还有一作高台被一根石柱倒吊在天井上。有一面墙上开了一道两人高的门,看方向自己应该就是从这扇门爬进来的,其余则并无出路。
“等等!我是爬进来的!对了,我的脚崴了!现在怎么……”
陆扬连忙坐下,卷起裤腿查看,只见脚踝处尚有一些红肿,但是已行动无碍,双手用白叶术治愈的伤口更是连痕迹都快看不见了。
陆扬小心翼翼地感应体内,运起茶息,茶息毫无妨碍地穿流在他体内。陆扬心中大喜,自己睡了一觉,身体不知怎地居然恢复如初!
忽然陆扬灵光一现,转过头去盯着处于地下宫殿正中央的池子。
“难道是它?”
陆扬走过去,蹲下身子仔细察看池水,还没靠近,便有一股茶香之气扑鼻而来。“真是奇怪,这一池的茶水哪里来的?”
“滴答!”
又一滴水从高台上滴落下来。
“难道这高台上另有玄机?”陆扬边想着边抬起头去查看那个高台。可是那高台离地几乎有五丈那么高,上方又暗,看不太真切,想要一探究竟,除非飞上高台。
茶术中的腾跃之术,几乎都出自于巽脉,利用一种叫做风波的茶树料为引,可以借助风势,助人腾身而起。据说有大宗师,可以用巽脉之术,凌空飞度,朝游东海而暮宿西山,千百里一日而就。然而那是大宗师,五丈的高度,对现在的陆扬来说,不可能一蹴而就。虽然他修习的是天人合一之道,无需风波为引,但毕竟修习茶道时日尚浅。他曾经在夜间试过,借助巽脉成风,最多从洞庭馆的院子跳上洞庭馆的屋脊。
不过陆扬天生性子倔强,且现在自己被困绝境,非要把这宫殿给探个清楚,难保这高台会不会有出路。
于是陆扬盘膝坐下,运起茶息走巽脉,同时把气劲往下送去。一股旋风迅速盘旋于他的身下,声势极为惊人,刮得他的衣摆猎猎作响。
陆扬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凝聚出如此暴烈的巽气,比往常不知道要强多少倍,正在惊疑间,旋风突地炸开,把他往空中抛去。陆扬此时尚是盘膝坐姿,哪里能制御体形,被这风一掀,像只葫芦一般往高台上滚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