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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3 拐小姑娘的老大叔

好久没打理过的头发从帽子两旁垂盖到苍雪般的脸颊,随着男人歪头的动作扫过吝白的耳垂,视线垂落在女孩的腿上,此时此刻,云寻的脑袋里正冒着咕嘟作响的小泡,争先恐后破裂的气泡里装满了各种各样的声音,她听不清。

女孩朝窗口缩了缩,拉开两三厘米的距离。陀思妥耶夫斯基被这下意识的躲避逗得只想笑:既然都已经打算与自己合作了,这样的警戒不得不说很破坏合作气氛啊。

“我相信云寻小姐的能力是完全可以解决小问题的。”若是听语气,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态度绝对是认真的,他似乎将所有的信任都倾注在她身上,可他的眼里都是自己的想法。

“我们要去的岛和他们的目的地不一样。”云寻只好迅速将过去的游玩流程拖出,那群人搭乘S市邮轮到达莱合岛,绕过了她计划落地的位置,所以陀思妥耶夫斯基就不能代表月见山知枫参与会议了。

“缺席了完全没问题吗?”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锐利剖析一向精准无比,他瞬间就明白了这个活动的用意,以游玩为幌子在暗地里做正事,也知道这是云寻的报复心理,“太记仇可不太好。”

这是报复,一旦陀思妥耶夫斯基缺席,月见山知枫会被怀疑为背叛,最终被排除在外,她手中剩余的资源将被虎视眈眈的旁人蚕食瓜分。陀思妥耶夫斯基成为了跳板,他看向氤染着开朗笑容的云寻,视线沉重而阴冷,唯独两分清润的笑意将她不愿诉人的某种秘密喜悦渲染得生动:“如果您要去我也不拦您。您没有明确答应她,这是她单方面的要求。”

这女孩寻找借口极为老道、编造借口极其顺溜、瞎扯借口毫不心虚,陀思妥耶夫斯基转头排斥地皱了眉,可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在排斥中还恶意地出现了趣味。这就像在半夜出门时一片细小的雪花沁入脖颈时的感觉,你感受着它的存在却无法触摸,说不清楚的微妙情绪冲荡在胸腔,留下小片湿痕后隐没在了上一秒时间的间隙中不见踪迹。

但有些事情,陀思妥耶夫斯基觉得还需要再确认一遍。

“你说过,你可以帮我赚取比月见山知枫的酬金更丰厚的利益,包括云氏掌握的资源。”如冰雪般淡漠的男人说这话时,奚弄就挂在呼吸的寸末,陀思妥耶夫斯基想知道,能对他说出这样的话的人,有多少的能力是他值得期待的。

“只要你想要。”其实云寻模糊地感觉到眼前的这个男人对这些不屑一顾,他有着更大更远的格局,疯狂而阴暗地将大半个世界规划为险峻棋局。

翻书的声音暂时打断了对话,云像虚弱地歪着的脑袋像被冰雹砸断的树苗,视线软踏踏地扫过印刷体,在翻页时将页脚沿着痕迹折了回去,似乎一开始这本书的状态就是留有那页折痕的样子,她的指腹在有着细微曲度的折痕处来回摩挲着,缓慢细腻的动作像是要感知到书中蕴藏的温度那般。陀思妥耶夫斯基下放的视线无意间被这个动作吸引。

十来秒后,察觉到自己的出神,男人微缩的瞳仁一窒,又默不作声地转了头,就好像他什么都没有看,什么也没有发生。

浅木色长发被女孩的手指朝后拢起,视线明朗光线舒适,她靠在软椅上翻阅着书,视线在那一页的折角上停留了数秒,她瞥了一眼毫不慌张、从容不迫的男人,对于自己的处境不知该作何应对态度。接下来自己就该演一场狂追男人的戏码了……算了找个时间逃掉吧,借口无数个,命只有一条。

在动车上呆了几天,云寻基本上已经适应了身边有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存在。这一趟动车,中途上下车的人不计其数,但是他们的车厢总是冷清地只有寥寥数人。一位旅客递来电脑,陀思妥耶夫斯基轻声用俄语吩咐了一句,键盘临近一侧的敲打的声音完全影响不到一旁看书的云寻。

只是死屋下属的保姆式跟随让云寻傻了眼,文字折磨得眼睛疼,她合上书本伸个懒腰,把椅背向后调了调,闭眼躺在斜放的椅背上,持续的低烧把身体机能消耗,困倦将她深埋在睡意里。可一觉醒来,大腿以下完全没有知觉,低头一看,发现一个戴着绒帽的脑袋正枕在自己的腿上。

啊!?心脏骤然紧缩,她竟然没有发觉。自己的警备状态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劲了?指尖死死按压着眉心像是要打开防御力的开关,又想起最近注意力确实无法集中太久,一思考就觉得累,完完全全不在状态。

过道地毯上推车碾过的气流在逼近,云寻轻声叫住乘务员礼貌地要了一条毛毯,她解开陀思妥耶夫斯基厚重的披风,反手挂在椅背上,抖开毛毯搭盖在他身上。

其实云寻醒后陀思妥耶夫斯基也已经醒了,他微微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前座,轻蹭着女孩少肉的大腿往毛毯里钻了钻。云寻感受到那颗脑袋的动静,麻了的腿被这动作刺起一阵触电般的痒意,转移注意的视线只能扫过窗外黄昏,橙红色吞噬了整片天际,天边流动的云朵被山头撕裂,悲壮而凄艳。

动车在夜晚到达雅库茨克,从雅库茨克搭乘的飞机降落在c国首都的机场越过了三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候机厅的时间已经晃过凌晨一点了,疲惫不堪的云寻勉强维持着不变的明朗笑容,加快的步伐也不显匆忙慌乱,只像是一个因为回家而迫不及待兴奋雀跃的小姑娘。

第一眼活泼纯善,灵动开朗,然而多日的相处,陀思妥耶夫斯基明白她并非表面上干净纯洁。在两人独处的时候,云寻早就不披着一层虚假的皮了,很可惜这并不是她的坦诚,全然露出的防备和刻意保持的距离根本是谈不上信任,明睿如她,她知道在陀思妥耶夫斯基敏锐的洞察力这样的掩饰太容易被看穿了,不在他面前掩饰,仅仅是懒得做无用功。

从首都的机场到东南沿海的某座小岛,必须先到达S市,再坐船。折腾到上午六点左右才在侯船室买了简陋的早饭,总算赶上了早班的汽渡。渡轮开得很慢但很稳,沿海地区最近风浪有些大,云寻怕陀思妥耶夫斯基坐不惯快艇才选了耗时的汽渡。正好大清早,船上的人很少,汽渡内部酒吧般的卡座大片大片地空置着供他们选择,两人的步伐同时同向——靠窗靠海。

“比起你外公,你好像更喜欢你的伯父。”陀思妥耶夫斯基坐下的刹那提起的这个话题太过突然,云寻惊得愣了一下,回神后神秘一笑,侧过头视线却不看他,声音在这时娇软得带着撒娇的味道:“因为伯父真的很喜欢小孩子嘛。”

话中有话,笑意掩饰之下的尖锐讽刺,如流涌凝缩成溪流中的一滴水,难以寻找也难以窥测。陀思妥耶夫斯基全身都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没啃完的半根玉米裹着塑料袋躺在桌上。

“P_01J。”陀思妥耶夫斯基挪动了一下后背,尽量避免背部与靠椅过近地接触。这一点细节落在了云寻的眼里,可她只在意他的话,阳光一样的琥珀双眸里碎裂的茫然顿生锋利。

女孩清楚地听到内心断裂下沉的声音,像石沉大海缓慢下坠,气泡往上织成透明无力的翅膀,直堵得她气管涩疼。难以忍耐的异样让云寻想要喘口气,她抬头望向窗外,看着今日明媚绚烂的阳光与山头那抹嫩黄的生机,恍惚间觉得比起盛雪漠白的场景更为单调冰凉。

陀思妥耶夫斯基不是个好人,但她没得选择。

乘船所需的时间并不长,下船后的云寻晃晃悠悠地踉跄了两步,陀思妥耶夫斯基稳稳地站在她身侧,男人的视线很轻松地把不到肩膀的小女孩的状态收入眼中,她的身体状态不健康。

湿冷的海风荡尽陆地内的角角落落,纵然行道树已有青绿钻出枯瘦枝桠,麻雀也大摇大摆地挺着肚子在空荡荡的瘠瘦枝头叽叽喳喳,广大海洋席卷而来的湿润被遥远西伯利亚的冷气渗透得如同寒刃般刺骨,行走在路上的人们低着头不说一句话,只有汽车鸣笛的尖锐声音划破人群中的寂静。

人群寂静而哑然。两人在码头发车地择一路公交。上车的人都向陀思妥耶夫斯基投来惊羡的目光,好在都是成年人并没有一些幼稚的举动。不过有些未足十岁的小孩子们都笑着说:“那个哥哥好好看哦。”

漂亮蘑菇大多有毒。云寻心底默默补了一句,伸手掀开淡蓝的窗帘,偏头看向窗外。叶片边缘依旧是毫无暖意的淡金,枝桠上也附着一层亮丽冷淡的金箔,行人裹紧衣领的动作让云寻不由自主地将口袋里的手揣得更深了一点。

他们并不理会车内的好奇心极强的人频频投来的视线,云寻歪着头靠近他轻声告诉着每一个路口的走向,仔细到哪里可以躲藏哪里是监控死角。

“你该不会是告诉我哪里可以捡得到你吧?”略带戏谑的沙酥声线带着新酒浸雪的雅冽从容,陀思妥耶夫斯基哼笑一声,眼底带着几分探究、几分兴味。

“诶,知道了就别这么明目张胆地说出来啊。你知道的,这个世道这么乱,有很多拐骗小姑娘的老大叔。”云寻嘻嘻笑了几声,瓷白的牙齿假意羞怯地轻啃着血色稍退的唇,那个样子真的像是在撒娇的……小狐狸。

拐骗小姑娘的老大叔?好像意有所指。陀思妥耶夫斯基视线一斜,撞入瞳孔正中心的就是云寻仰头轻笑的模样。他压低声音:“小女孩也可以趁着老大叔转卖的时候溜掉啊不是吗?”

陀思妥耶夫斯基已经察觉到了云寻想要逃离的想法,这是要毁约了?

女孩眼底笑意加深,明亮的琥珀色眼眸边缘蹭着轻浅日光染上一圈浅金。一旦笑起来便是如云端明日那样的明媚开朗,虚假而又完美的伪装为大多数人接受,云寻很擅长与别人打交道,并非是一个劲的谄媚讨好,只是时不时挑空插话时那样随意简单的态度和好听的声音真的很难让人起疑心,可偏偏她就是披着这个外披图谋不轨居心叵测。

该怎么形容呢?一个职业的骗子还是被异能耽误的演员?确确实实地讲,云寻是一个需要打磨的孩子,有些地方并不熟练,漏洞百出的生涩手段、毫无章法的补救措施、瞻前不顾后的自满心理、随意粗糙的思维方式。陀思妥耶夫斯基能挑剔出来列举的毛病太多,他暗自摇头嗟叹着云寻作为杀圌人圌工具的优势与不完美,并在内心盘量着一套改造计划。

到站下车后的两人又引来众人的探视与目光的追逐,上下车的刹那,多少人多少次回头望着两人,稚嫩清透的女孩与深邃宁幽的男人并肩而行,像朋友却多了层陌生,那位异国青年长相出众,苍白病姿里带着朦胧冰雪的清凉与远离人世的疏淡与冷寂。

沿海地区初春的湿冷与海风的咸潮凌冽正不留余力地延续着冬末的渗骨寒意,迎面扑来的湿冷让她忍不住瑟瑟发抖。过了午饭点,餐馆出来的人较多,云寻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侧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挪动双腿多靠近了一些,肩膀一歪就能靠在他身上。

“别走散了,这里的人没那么多好心的。”女孩嘟囔着轻声提醒,先不说陀思妥耶夫斯基这个不懂得方言的人是否会被拐走,她真的会担心拐了他的那些人的下场。

“我还以为你是冷了才离我这么近。不过我不冷。”紧了紧衣领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垂敛着眼睫跟在她身侧,一起走过溢出鱼腥味的菜市场,绕过展示着新衣的服装店,无视飘着酱香的餐馆。云寻走得很快,凭借着纤瘦的身形和灵活的走步,她很轻松地越过人群,陀思妥耶夫斯基可以理解为何果戈里在超市的时候跟不上她了。

俄罗斯的男人敏锐地察觉到身侧揪着他袖子不放的女孩其实一直在寻找某个东西。因为女孩的视线一直都在人群之外搜寻着,带着迷茫与期待。

直到云寻的鼻尖嗅到了一丝烫热的甜香,铁器碰撞的沉闷声响,她转头一看,目光直直奔向栗子铺。一把铁铲搅动着栗子,围着栗子铺的人很多,里里外外堵得水泄不通,滚圆坚硬的果实滚入棕厚油纸袋里声音在寒冷中极其诱人。

陀思妥耶夫斯基留了心,发觉女孩的脚步稍有停顿,她的余光侧斜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陀思妥耶夫斯基看到了人满为患的栗子铺。袖子上的力道加重,他霎时嗅到了无法满足而产生的委屈的味道,身旁的女孩带着懊恼与不满的委屈以及软绵绵的幽怨,加大力道拽着他继续往前。

她的糖炒栗子啊……一声哀叹烂在云寻心底,谁都不知道。

站在久别的屋子前,云寻心生了些莫名其妙的感慨,自己在这里留了几个月,与街坊邻里之间的互动也不算少,却没有任何的归属感,这里的一切都难以挑起她的兴趣。

“这一栋是云无蔽给我买下的。”云寻简单地介绍完这栋屋子的来历。她开门后侧身为陀思妥耶夫斯基让出一条路,转头盯着门外看了许久,风刮走了门栏外的一片枯叶后才进屋关上门。

飞廉化作风在屋外勘巡,她必须确保附近的安全。现在异能实验第二轮正在准备阶段,云寻是实验的重要试验品。

三层的独栋显得有些冷清,放眼之处空荡荡,除了厨房和积了层灰尘的沙发外,一楼没有任何装饰,螺旋上升的楼梯也光秃秃地蒙了一层灰,二楼的房间装修得比较完整,规规矩矩又简简单单得铺陈出居家的实在感。

“客房,厕所,书房……”云寻为客人介绍着,开朗温暖的笑意不知道已经丢到了哪边,木然地走着程序化的客套,她太累了,近连精神力都无法全面集中。

陀思妥耶夫斯基跟着云寻转了一圈后回到空出的客房,里面没有放任何东西,是一个比一楼还要秃的存在。在男人草草扫了一眼客房的时间,云寻正抱臂站在她卧室的墙角,借着窗帘的遮掩侧目朝窗外看去,窗外只有流动不息的人群和高枝上参差的新叶。

与异能之间微妙的联系,让云寻能够感知飞廉想传递的信息。飞廉控风的程度在云寻的配合之下已经达到了一个境界,与风成为一体的飞廉无论之战斗还是日常用起来都十分方便,除了板着张脸冷酷地开口提一些幼稚的要求之外。

脚步声在身后落定,那里站着一个人,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陀思妥耶夫斯基。

而那熟悉的声线和语调也证明了想法属实,这种带着干枯冰雪的声音很难忘掉:“你觉得不去参加游玩就能拯救他们吗?”

“我去不去都不能改变什么,不如省下点时间做自己的事情。那些人的死活和我五官。”处于变声期的声线有些尖细,像是在紧绷的琴弦上勾拉。再怎么随心所欲,也还是要分得清轻重:贪玩可以,别把命给丢了。

真是没有同情心啊……不过谁说小孩子们就一定要温柔乖巧地对待生命、一腔热血地热爱世界呢?陀思妥耶夫斯基眯起了眼睛,淡淡地漾开一抹轻屑的笑,。

关于异能者会议这个话题似乎引起了云寻极大的不满,而且陀思妥耶夫斯基还认为她不去参与那群人的游玩只是想要拯救沦为试验品的异能者。真的是好善良的想法啊……可这一份不存在的善良,她不想否认,被误认为善良、软弱,就会少些关注和针对。

风没有传递过来任何不同寻常的信息,可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云无蔽在这里装了微型录音探头和针孔摄像头,眼前的一床被子和一地尘灰很适合拿来作为离开的借口:“我们去酒店住,这儿需要通风。被子会托物业来拿去换洗。”

走之前云寻将玻璃窗打开,即刻,冬末的冷风毫不客气地霸占了所有的空间。刺骨的湿冷让两人在这个房间外会心对视,女孩把手指放在唇前,示意减少交谈。

他们逆穿人群后到达一处新开的酒店,在码头旁,在居民楼林立的小区后,这是一个十分适合逃跑的地方。踏进酒店的那一刻,云寻再次腾出了那一副开朗明亮的笑容,眼中的光泽带着甜美的暖色,礼貌地向人点头问好,略带羞涩抿起的唇角、些许腼腆而不拘谨的笑意尽致地刻画了娇俏可人的纯洁形象。

人前这开朗明媚的模样运用得得心应手,心思深藏得连双眼都无法出卖她。就在前厅营业员按照程序问需要怎么样的房间时,云寻选择了一套双人套房。营业员礼貌的格式化微笑有些僵硬,抬眼瞥了陀思妥耶夫斯基,说是父女不像,也并没有任何朋友的气氛。前台营业员垂眸将内容输入电脑,确认信息后递给她一张房卡,并在心底轻叹:现在的孩子啊……

云寻知道选择一间双人房,自己会被别人在心底扭曲成什么样。但如果选择单人间,她就不能监视着陀思妥耶夫斯基,万一他溜了呢。再说别人的想法看法和她有什么关系?

陀思妥耶夫斯基对于云寻态度的极快转变存有疑惑。她做事似乎没有任何计划,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甚至可能做到一半折转就放弃。相处了一路,他并没有在她身上找到什么行事准则与规律,只是他能确信,这个开朗到毫无阴郁气息的小姑娘很少有感兴趣的事情,也同样地得不到真正的快乐。

或许原因就是,她拿了些许真实的笑意来填充虚情假意的完美伪装,将表象皮囊点缀得更为动人的同时,内心也虚空了一角,而另一种东西撑起了颓丧着即将崩塌的那一角,那样的东西在云寻的生命里可称为重要,可谈成珍贵,这样的珍贵将是得以把握住她的一根软肋。

能让野猫听话的后颈肉是关键,可云寻不是故作矜傲、步履优雅的猫,她是个会咬人的小野豹。能让她乖顺的只有合理的合作,无论让合理的方法是威胁还是协商。陀思妥耶夫斯基从看到的关于云寻的实验报告后,就坚定了利用她的心思,如果实在不行,在时机合适的时候杀了就好。

合上套房的门,云寻收回了笑将行李随意甩在一边,常年扮笑让唇角轻轻上挑,平静的神色里也刻下了微小而细腻的笑意。陀思妥耶夫斯基坐在靠墙的床边,摘下了头顶的绒帽放在枕边,他知道温柔善良的普通少女形象是云寻在人前一贯擅长的伪装,以天真单纯的表面蒙住了心思简单的人的双眼。

“不装了?”这样清冷的声线听得女孩儿心肝打颤。

云寻沉默着抿着唇,循着声源抬眼,视线交汇,那双沉静下来的双眼依然明亮,暖如阳光的色泽不显张扬、不露灼热。男人平静冷淡眼眸剔透锋利,同样读不出丝毫情绪。女孩迅速挪开视线,强弱之势太过明显,她可不会逞强,撞上去碎的只会是自己。

“您不是早就知道了?我还不如省点力气呢。”虽然在陀思妥耶夫斯基面前是无力得像只软柿子了些,但是不费力,多轻松啊,除了随时都要关注自己的人生安全外。

琥珀色的眼瞳附着长睫垂落的一层翳影,云寻拉上窗帘盖住窗外斜阳西沉的晖,码头泊船远方的海上层层涌动着粼粼波光,整齐划一的橙红浓得扎眼。陀思妥耶夫斯基在房间暗下来的那一刻按亮了吊灯,奶白的灯光晃了一瞬。

两人都十分默契地不谈异能者的话题,他们的胃各自开始不安分地叫唤,过于强烈的生理需要吵得他们不能安宁地躺一会儿。

“晚饭吃什么?”云寻开头直截了当,目的明确,只为吃饭解决饥饿感的纠缠。可她的视线扫过窗外电线杆,几只飞鸟停在上面,不对劲……

“随意。”闭目对墙的男人声线依然平静,呼吸匀称,似乎并没有受到饥饿的叨扰。

“还是选一个安静的地方吃饭吧。”云寻像是在询问意见,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她苦恼地挠着头发皱着眉从床上坐起,理了理衣服的褶皱。

安静?是故意这么说的,说给窗外的鸟听,那些鸟都是用来窃听的异能者化身而成的。这么快就发现了吗?陀思妥耶夫斯基睫毛一颤,睁开眼后慢吞吞地移开枕头下了床,窗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拉上了。弓着背的云寻站在门口,一身凝重的沉思感包裹着她。就在这时,陀思妥耶夫斯基就知道无论去什么地方吃,耳边都不可能太清静。

大胆而聪明的小姑娘用起来应当是相当锋利的。那句“安静的地方吃饭”又是对谁说的半假半真的话呢。“安静”又是对谁而言的安静呢。

春分遥遥无期,北半球尚处在昼短夜长的时段里。夜色落得很快,夕阳仿佛只是昙花一现的绚烂光景,云寻开着外套的拉链,陀思妥耶夫斯基跟在她身后,步伐故意很慢,视线停留在人群中的每一处细心搜寻。他们来到了人群,与云寻原本所说的“安静的地方”有着很大的出入。现下的环境与安静是毫无关系的,吵闹也好,沸腾也罢,然而这样乱糟糟的人流涌动的场面,说是杂乱嘈杂更为确切。

四下都是乱窜的人,还有结伴而行举着棉花糖闹腾着的小孩,也有情侣在昏暗街头拥吻,更有不少夫妻牵手迈入街旁的餐厅,夜里的行人步伐稍快,一个躲闪不及,陀思妥耶夫斯基被身后走路咧虎的人一撞,与云寻的距离碰化为零,突如其来的贴近让女孩回头微微仰视着他,“这儿人多,你忍忍。”

只轻轻说了这么比夜晚空气还淡的一句话,可陀思妥耶夫斯基察觉到云寻捏着自己衣袖的手已经转移到了他的手腕上,掌心的温度有些高。

拨开人流后,便是不大不小的公园,震天响的广场舞音乐正唱得激烈,一群中老年人踏着欢快的舞步,震动都快传到他们的脚下。

“忍耐一下。”云寻也被吵得有些头痛,这样的场面只跟秦夜弦和姜丞柠他们见识过,当时还是可以疯天疯地玩闹的日子,过得并不像现在这么小心翼翼。

多重身份的多重保护也成为了各类枷锁,由于多样身份而产生的各种危机随处可见,如丛林中的毒蛇步步逼近云寻。虽然已经被月见山一族除名,但是异能实验的那帮人现在并不打算放过她。

海岛的内部交通不便利,云家人打下的基础现在还无法撼动,成年人之间的利益关系复杂多变却又牢靠,在百密一疏中想方设法地窥视,云寻自认为没有这样的能力也不愿在此浪费宝贵时间,落到如此被动的地步是因为自己没有能力取得先机。

人群密密麻麻地聚集在这条小吃街周围,拉着流动摊位的小贩卖着低成本的自制品吸引孩子们的视线,各式各样煎、炸、煮、焖、烫的吃食爆发出一阵强烈的香味,无比吸引着行人的胃口。

“于你而言是很安静的地方吗?”陀思妥耶夫斯基挑挑眉,环视了一下嘈杂难耐的四周,人多眼杂适合躲藏,但也很可能与危险迎面相撞。

“嗯。”应答被身外的喧闹冲淡,如果不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就站在她身边,恐怕是听不到。于云寻而言无论周围的人如何吵闹,只要没有她想听的内容她根本不会分散心神,只沉浸在自我世界里的她走到哪里都觉得是安静的,人群的纷扰吵闹对她来说不会是繁杂吵嚷的。

简简单单地在这样生产着吵闹的人群里走了一圈而已,人群黑压压地堵住了横贯在头顶上方的灯串,夜视能力不佳的云寻凭借对于危险感知的能力预测和四周可能存在的利器。

“怎么了?”在离开时,借着人群之声鼎沸,陀思妥耶夫斯基低头轻声问,他凑得很近,气息都吻住了少女圆润光洁的耳垂。

“你有想到的吧,我被盯上了。总之月见山一云会来找你,你不用担心。”云寻微微偏头,眼底波澜不起,她平静而开朗地笑着,笑意从未深入过眼底分毫。男人点了点头,耳际几乎擦着女孩的发丝,“和莫斯科的那个狙击手和异能者有关吗?”

这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第一次见到云寻沉重的神色,她皱了皱眉,连笑都退场:“不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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