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媚蹲在屋脊上双手托腮看着四周,看着一个塔顶上立着一尊佛像,佛像现在已经是周身布满雪花,看到在空中匆匆飞过的鸟儿,看到外面街道上的马车行人和缩在墙角的乞丐,也看到一个阁中正站着一个端着茶盏的人。
吴媚眯眼觉得站在阁上的人十分眼熟,她站起来看了一眼,随即脸色苍白的滑了下去。
站在下面的青竹见吴媚站起来看着远处,脸色变得苍白就心道不妙,还没等他反应下来就看见吴媚脚下一滑直直的掉了下来,他赶忙伸手去接。
好在吴媚准确无误的被接住,但她的脸色依旧有些不好。
“夫人?你怎么了?”青竹问道。
吴媚脸色苍白沉默半饷才说道:“没什么。”
青竹心下好奇跃上房顶朝着吴媚刚刚的方向看过去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等到他下来的时候吴媚已经离开了,扫帚和水桶扔在地上。
青竹赶忙去找吴媚,这才看见吴媚朝院子外走去,青竹赶忙追过去问道:“夫人,你要去哪里?”
吴媚不答,且越走越快,青竹赶忙跟上,等穿过两条街后在一个墙角处停下,青竹这才发现墙角处有两个乞丐缩在一起几乎快要冻死。
“你带银子没有?”吴媚转头问道。
青竹将银子拿出来,吴媚接过之后塞给了两个乞丐,两个乞丐见吴媚如此大方,刚下跪下叩头,吴媚转身离去。
青竹看着两个乞丐赶忙去追吴媚,吴媚顺着原路回到院子,又去了房间。
青竹好奇的问道:“夫人去哪里只是为了给两个乞丐送钱?”
吴媚坐在床边轻声说道:“在我们那边很少有人会在冬天的时候冻死。”
吴媚沉默片刻接着说道:“到了冬天,我爹就会开仓放粮,给穷人家送被子和粮食,所以我很少见到乞丐,可是在京城中我见到了很多,他们夏天的时候躲在阴凉处乞讨,路过的人会偶尔给他们两个铜板,或者是家里吃不完的绿豆糕,可这些人到了冬天便没人施舍只有冻死的命运。”
青竹沉默片刻说道:“夫人,总有些人的命运是更改不了的,他们这辈子都注定是乞丐。”
吴媚抬起头来问道:“为什么?”
青竹沉默,背对着光线他的表情有些奇异。
“穷人这辈子除非是家中做生意富起来,或者是孩子入了仕途,否则这辈子只能是穷人,整日里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过了今天没明天,甚至每晚睡觉的时候都怀疑自己还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生了病只能挨着,挨到病情自己好起来,或者死去。”
吴媚抱着膝盖静静地看着他,青竹接着说道:“一辈子,儿子孙子,若是没有好运气,都只能担心着地里的收成,担心着下一餐还有没有,担心着自己的银子。”
“像您这种大户人家的小姐,即便是如今落了难,还是吃喝不愁,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是进了宫成了庶人如今还是逃了出来。。。”
青竹说到这里闭口不言,像是戳到了伤心事一般。
吴媚看着他轻声问道:“你是怎么成了洛尘的护卫的?”
青竹看了一眼吴媚轻声说道:“我就是出身这种穷人家,那一年家里实在是没什么吃的了,我爹娘就想着把我妹妹卖掉,那个时候她才三岁,跌跌撞撞连话都说不完整,为了保住我妹妹,我把自己卖进了一家赌场,负责当打手。”
“但是我身形太瘦弱,没过几天就被赶了出来,我又跑到一个酒馆当伙计,因为阻止了一个调戏姑娘的地痞流氓,在外出的时候被那群流氓召集的人差点打死,吴婉记得很清楚,那天下着倾盆大雨,我趴在地上看着我的血混着泥水流向远方。”
吴媚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就在我以为我会死的时候,提督出现在我眼前,他跟我差不多的年纪,却出手将几个混混打跑,并把我带回了西厂,让厂里的侍卫教我武功,我就这样侥幸从穷人家脱身了出来。”
青竹说的简短,但在吴媚心中却是不小的震撼,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最惨的,但从遇到的这些事来看,自己幼年有父母疼爱,有暖和的被子和可口的饭菜,她在姑苏的时候一直觉得所有人都如同她一样,却不知道那些乡野间长大的孩子在幼年的时候已经承担起了家里的重担。
看着沉默不语的吴媚,青竹叹了一口气,他算是幸运的,因为没有继续在酒馆当小二,而是来了这里,还有很多人没有他这么好的运气,他们到现在都只能拿着一点点的钱,数算着怎么样才能用到下一个月,或者是数算着为数不多的米,想着如何撑过这个春节。
“夫人,没什么事我就出去了。”青竹说完走了出去。
吴媚并没有阻拦他,而是隔着窗户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
远处的一辆马车里,柳凌烟静静的坐着,他在阁中看到了吴媚,吴媚也看到了他。
他看不清吴媚的表情,但从她掉下屋顶就知道,她心神不定失魂落魄。
“主子,吴姑娘刚刚出了院子走到街角的乞丐那里给了乞丐一些钱。”铃兰站在马车边轻声说道。
“嗯。”柳凌烟捂着书的手微微颤抖。
如果那天洛尘没有出现,那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
自从太师府没了吴媚,少了很多生机,在这寂静的冬天尤其显得萧瑟异常。
“回去吧。”柳凌烟开口说道。
“是。”
马车缓缓往前走,不多时便消失在茫茫大雪中。
吴媚倒在床上想着刚刚的事情,她没有看错就是柳凌烟。
她这些日子好不容易接着干活的机会忘掉了他,如今他又出现在视野中。
吴媚抱着枕头转身,她对他的确有感情,但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再多的感情也都随着真相的到来而灰飞烟灭。
她对他之间的以前或许有感情,现在也很难放下,但她很清楚的知道,两人这辈子都不可能逾越那条由鲜血划出来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