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襄与北堂风同时一惊,不知这生死攸关之际,是何人出言相救。这时黑云散开了,露出了峨眉月,月光倾洒在广阔的草地上。
寂静声中,竹屋的门蓦然打开了,一个墨色的身影晃了一晃,那白衣人身旁陡然多了一个水墨衣衫的俊美女子,这女子姿容明朗,美貌中透着一股飒然英气,秀丽如晓露芙蓉,神采若红梅傲雪,在这苍茫暮色中一出现,便如月映澄潭,霞照寒江。
陆襄早已在心中想象过这位旷世医仙的容颜,她或许若幽兰之清丽高雅,又或许如海棠之明艳娇丽,但没有想到她是这样的绝世风采,竟是生平从所未见,不由得看得呆了,只听北堂风笑道:“原来是小鱼儿啊,我就知道你定然舍不得我死。”陆襄这才回过了神。
虞寞一双含威凤眼的目光一转,似电般闪到北堂风身上,冷冰冰的道:“北堂风,你插科打诨还行,打架么,稍逊一筹。”目光又转向陆襄,微微一笑,道:“破解我镜湖水阵的,是你。”声音极具威严,可也极其清美动听。
陆襄微感惊讶,只道那阵法是李若水布施的,原来布阵的是她,说道:“不错,是我,虞谷主有何示下?”
虞寞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道:“很好,不愧是陆泠的女儿,不仅相貌,连天赋也与她相似。”
陆襄听她说出自己来历,且直呼母亲姓名,不由得大为惊异,问道:“虞谷主认得我娘?”
虞寞道:“当年陆泠放着麒麟族大小姐不当,来我无情谷中求学医术,本谷主起先顾念她身份,劝她返回太华山,陆泠在镜湖边长跪三日不起,本谷主怜她一片赤心,准许她留在谷中,她九泉之下若得知自己女儿闯入无情谷扰乱,不知有何感想。”
陆襄实在是惊奇,想不到她和娘竟有如此渊源,可见她辈分极高,但她相貌年轻,看不出年纪,陆襄知道她从来不收弟子,她和娘之间虽无师徒名分,但她予娘有传艺之德,其恩深重,如娘在天之灵有知,自己闹事擅闯无情谷,恐怕也是羞愧难当,一时又是惊讶,又是惭愧。说道:“晚辈不知虞谷主与我娘有如此渊源,晚辈擅闯无情谷,多有冒犯,请虞谷主见谅。”
虞寞微微笑了笑,道:“此事本谷主自会找陆云来善后,念在你年幼无知,本谷主饶你这一回,你今后好自为之。”两道冰冷如电的目光闪到北堂风身上,道:“北堂风,你来晚了,本谷主大事已成,你只好空手而归。”
北堂风见她出门之时,已料知她已为九尾狐治疗完毕,要夺取亢宿与天书为时已晚,他知道虞寞心性仁慈,她这话言下之意是要放自己一条生路,但此时他心中升起了一股倔强之气,今日既已成败局,倘若灰丧着脸出了无情谷,那便是生平奇耻大辱,倒不如殊死一搏干脆痛快。便道:“今日我既乘兴而来,便不想败兴而归,听说龙族乃是万灵之首,可谁都没有亲眼见识过,我北堂风今日便来领教领教,龙族与天下千万种族相比,究竟有何不同。”
此话一出,那柄悬在半空的长剑突然发出了炽烈的亮光,虞寞侧头看李若水,但见他神色冷峻异常,虽仍背对旁人一动未动,但已感觉到他发出的凛冽之意。
虞寞轻声道:“此人狂妄无知,不必动怒。”李若水不语。虞寞微微一笑,又朝北堂风道:“北堂风,你平常做生意的道理如今想不起来了么?”
北堂风一听此话,“哎哟”的一声,脸上神情惊惶,说道:“险些忘了,小鱼儿可是医仙,瞧瞧我这记性。”说着嘿嘿一笑,抬手指向苏公子,道:“此凤凰受伤甚重,劳烦医仙为他疗伤,救他一条鸟命,要多少酬金,医仙尽管开口便是。”
虞寞目光顺着北堂风所指,落在苏公子身上,但只向他瞧了一眼,又即收回了目光,冷冰冰的道:“不救。”
陆襄一听此话,先且着了急,急忙道:“恳请虞谷主救他一救。”虞寞不为所动,道:“不救。”陆襄急问:“虞谷主可以费心尽力救任何人,为何不愿救他?”
虞寞又瞧了她一眼,道:“本谷主此次为老狐狸治病,分文未取,只因这狐狸与我有一段交情,我救他是出于私心,而非受万工阁委托,三位来我无情谷是要与老狐狸过不去,那便是与本谷主过不去,本谷主为何要救?”
陆襄怔了一怔,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原来他们有一段渊源,那么抢夺亢宿阻截九尾狐治疗,也便是得罪了她,无怪她不肯救,但此事连北堂风也是头一回听说,万工阁与无情谷一向少有来往,实难想象他们竟交情匪浅。
北堂风知道虞寞性情执拗,向来说一不二,亦不喜有人反驳,她既不肯施手相救,再说也是枉然,便叹一口气,道:“凤凰啊凤凰,自求多福咯。”陆襄却不肯死心,上前一步求道:“求虞谷主网开一面,救他一救。”
虞寞轻轻摇了摇头,道:“本谷主说一不二,你无须再费唇舌。”陆襄心里可急死了,想起先前北堂风的话,又见北堂风此时沉默不语,知道虞寞执拗异常,再怎么求也难改其心意,一时实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虞寞道:“北堂风,你此时带他离去,及时就医,他尚有一线生机,本谷主的话说到如此地步,你还要执迷不悟么?”
陆襄一听此话,心中可长吁了一口气,知道虞寞是旷世医仙,她说有一线生机那决不会有错,低声对北堂风道:“咱们这就去吧。”哪知北堂风微微摇了摇头,对虞寞道:“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死,但我今日也不想败兴而归,我北堂风说一不二,无须再费唇舌。”
陆襄惊讶不已,实难相信北堂风会如此行事,说道:“再耽搁时辰,苏大哥只怕是凶多吉少,何况……”她望了一眼李若水,他实在是强大得匪夷所思,只要他稍微施展起手脚,自己与北堂风立时性命不保,北堂风不会不清楚眼下的形势,北堂风却笑道:“无妨,唯一遗憾的,是还有一场好酒没喝。”说着起身挡在陆襄与苏公子前面。
陆襄忙伸手拽住他,道:“苏大哥救你不是要你去送命,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北堂风侧过头看着浑身是血的苏公子,过了一会儿,说道:“不明白的是你,他若是醒着,此时此刻也会和我一样。”目光转向陆襄,道:“此事与你无关,你去吧,有空带壶好酒来,洒在这片花草上,就当我喝过了。”说完微微笑了笑。
陆襄见他如此决绝,一时不知如何劝他才好,她看着苏公子,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定要将他们救出去。可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又有什么法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