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林默不作声,凝视着陆襄一动不动,良久良久,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这声叹息,伴在清冷琴韵里,竟有哀惋之意。忽而听她问道:“你说这首曲子好不好听?”她语气极为沉重,嘴唇虽在说话,身子却如石雕一般,一动也没动。
陆襄见她举止怪异,不知她为何而伤心,也不知如何劝慰,心中寻思:莫不是她因救我而挨了责骂?我平日里挨了爹的骂,也要伤心老半天,她如此看重哥哥,挨了他的骂岂不是要伤心坏了,却不知她却为何要救我?
陆襄极想问个明白,但见她伤心难过的样子,又觉问不出口,只好说道:“这琴声虽然古怪,但悦耳动听,不知弹奏的是什么曲子?”
长林道:“这是一首离别之曲,名为《莫失莫忘曲》。”她语声同琴声两音同鸣,听起来清冷沉郁,似含无限伤心。
陆襄心里默念“莫失莫忘”几个字,耳中聆听着似水微澜的琴曲,只觉有一股相思相惜之意从乐声中娓娓道来,眼中仿佛看见小时候伏在妈妈身边听她抚琴的情景,想要伸手去抱住她,她的身影却越离越远,若有若无,终于消失不见,唯有斜阳西沉,晚霞熔绮,细雨潇潇,琴声回旋。
突然间清冷的琴韵里,转出一个高亢的变奏,似鸣泉激石,肃劲嘹亮,陆襄惊了一跳,如梦初醒一般,眼睛四下张望,但见风吹林木,空山无人,不知琴声是在何处。
侧头再看长林时,但见她神色黯然,若有神伤之意,陆襄心中一凛,觉得是因为自己才致她如此难过,但又想不到办法叫她开心起来。忽听她长长的一声叹息,幽幽的道:“我是来道别的,等曲子奏完你就走了。”
陆襄听得云里雾里,不知她此话是何意,秋水见陆襄脸色忧愁迷惑,温柔的笑道:“襄儿,她是说曲子弹奏完,便要杀了你。”陆襄不禁骇然一惊,问道:“小鬼,你可有此意?”
长林默然不答,陆襄心道:她果真起了杀心,罢了,她救我一回,我欠她一命,这便还给她。陆襄先时受她相救以致她身受重伤,虽不明其中缘由,但觉她舍命相救之情,自己受之有愧,若此时死在她手下,那么大家以后互不相欠,生死各自心安,她生性重情重义,此时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秋水往前踏出一步,将陆襄挡在身后,说道:“不行,不行,杀掉襄儿的人只能是我,你要是跟我抢,我只能把你杀了。”
长林冷冷的道:“你来不及了。”说话时眼睛看着陆襄,没有向秋水瞧上一眼,秋水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道:“既然如此,你我不妨比一比。”
陆襄突然想到:心儿的大仇还未报,此时若死在这里,这仇难道还要等到下辈子来寻?当即唰的一声拔剑在手,大声道:“且慢,这无情谷今日就是陆襄的毙命之所,而我与这妖女还有大仇未清,我先与她算完账,小鬼再来取我命。”说着噌的一声刺出一剑。
秋水立即后退一大步,软剑一挥缠住陆襄刺来的剑,说道:“我如今还舍不得杀你,也不能叫别人杀了你,你到一旁闲着去,我来将她杀了。”手在软剑上轻轻一弹。
陆襄登时给一道劲力震退了,正未站稳脚跟,半空斜飞来一条花藤又将她缠住,拽着她退到了长林身后,长林挡在她身前,道:“你要杀了她,我也不能答应。”
陆襄不由一怔,瞧瞧长林,又瞧瞧秋水,心想:她们都要杀我,但都不愿让别人杀我,这可奇了,我宁可死在小鬼手里,也决不能被妖女取了性命。
陆襄便即叫道:“小鬼,先放开我让我与她好好算账,我如拼她不过,务必请你将我一剑刺死,万不能叫我死在她手里。”说着奋力挣脱花藤,长林不予理会,也不收回花藤,陆襄给花藤紧紧捆住,竟是半点也挣脱不开。
秋水听得长林的话,先是“咦”的一声,但即明白了原来这女孩与自己是一样的,笑道:“看来你与我要先分个高下。”软剑上便即闪出泠泠寒光。
长林袖子一挥,手中赫然多了一柄玉骨折扇,便见九光烛四方,气势如长虹,秋水容色一惊,凝目看她手中玉扇,扇骨灵光内蕴,玉上细雕双龙吐珠纹,玉柄处细刻四字“万象千罗”,秋水惊讶道:“你是谁?上古神器千罗扇,为何在你手里?”
陆襄初次见长林召出武器,想不到是千罗扇,曾听苏公子说过,此扇他向九尾狐要了四五回,也没能从他手中拿到,还说此扇如在他手中,必要给它改个名字。
陆襄打趣说就改个名叫“偷梁换柱”,此时见到其真容,不由感到惊讶,九尾狐把此扇给她,可见对她宠爱之深。陆襄十分好奇此扇有何渊源与威力,她耳目盯着眼前一举一动,身上也不断发力要挣脱花藤。
长林道:“你们都要害我哥哥,我便用哥哥给我的千罗扇,替哥哥教训你们。”
秋水“哦”的一声,似是恍然大悟了一般,缓缓说道:“当年宗主下令给我一个朋友,命她从九尾狐手中夺下千罗扇,她去之后便杳无音信,如今千罗扇在你手中,想必她失手死在了九尾狐手上,那么我今日少不得要替她夺来此扇,再交予宗主,完成她生前任务。”
长林淡淡的道:“那要看你有没有这本事。”话音一落,琴音也跟着凝顿,霎时间,天地之间万籁俱寂,长林手指微微一动,玉扇刷的一声展开,便即听得琴音骤然响起,眼前虹光闪烁,扇面是一幅碧山云霁画。
长林口中念决,忽然响起一阵珠玉碰撞之声,她身后赫然展开一道光辉大扇,扇面上光影交错变化,随着心决,一阵红光灿然大放,一只九尾红狐轰然一声从扇中跃到长林身畔。
秋水与陆襄豁然一惊,想不到千罗扇是如此威力,竟可从扇面中变幻出活兽。千罗扇的渊源要追溯到上古时代,当年洛水之上神龟负书,丹甲青文,仓帝受之,遂穷天地之变。后元天祖师机缘巧合,得一块神龟之甲,以之为材,炼化千年方取之灵,灌以绸缎制成扇面,扇面得万物之气,气生形,形生质,可生宇宙之千罗万象,遂取名为:千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