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叙述的声音越发颤抖,随着叙述,又唤起对那凄惨过往的记忆。
怪不得村长在第一次听到那句“都得死,你们都得死。”是那么的震惊,他记得这个声音。
十几年不提不想,可记忆的深处对那个声音,怎么能不刻骨铭心。
二哥唏嘘不已,秦刚几乎是怒发冲冠。
“都该死,确实该死,老二,咱不管了,这是报应。”
几乎瘫在地上的村长猛然抬头:“不能走,我们该说的都说了,看在孩子的份上,你们有办法就帮帮忙吧。”
秦刚表情嫌恶得问:“当年你去过山洞吗?”
村长不说话,颓然的瘫坐在地上。
秦刚又问叫老四的:“你去过吗?”
老四低下头不吱声。
“你,你,你,你呢?”秦刚连珠炮式的发问,那几个村里的老人没有人敢和秦刚对视。
“该,罪有应得。”秦刚忿忿的撂下这句话,拉着二哥就走。
“十几年前的事情,我们罪有应得,可是其他人是无辜的。”
村长在后面哭喊,此时废庙外面又响起了声音。
是‘呜呜’的哭声,如泣如诉,压抑的哭声,萦绕着废庙。
二哥捏了捏秦刚的手腕:“还是得管。”
听了二哥的话,秦刚拉二哥的手也没那么坚决了。
二哥在爷爷哪里看过很多,讲述术士的故事、典籍。
只是没有实践过,术士一门讲究的不是对抗,而是还愿,消除怨恨,其孽自消。
二哥把‘隗机’交到秦刚手里,嘱咐道:“你守着这里,爷爷告诉过我,这把刀磁场特殊,宛玉的冤魂应该不能进庙。”
“那你呢,打算怎么做。”秦刚不放心二哥。
“我带着这个,应该也没事。”二哥抬了抬挂在脖子上的木牌。
又对村长说:“宛玉葬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村长听着二哥和秦刚对话,像是能有办法帮他们。
贴着立柱强撑着站起来:“就在池塘附近。”
二哥拍了拍秦刚肩膀,有些担心他,他也不知道隗机和木牌能有多大作用,心下也是忐忑的。
秦刚笑笑,用隗机在手上耍了几个花活,意思是,放心,行着呢。
二哥和村长带了两个年轻人去宛玉的坟墓。
‘呜呜’的哭声一直追随着他们,离池塘越近哭声越大。
到后来仿佛是趴在耳边哭,凄苦悲惨的声音直往脑袋里灌,让人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撕下来,也不想听。
不是觉得在二哥身边更安全,那两个年轻人早就吓跑了。
二哥想学着父亲当年那样,说点有共鸣,能拉近关系,方便消除怨恨的话。
就琢磨和宛玉的冤魂说点什么?
说“人死不能复生一了百了。”不合适。
说“冤有头债有主。”也不合适。
说“早日化尽怨气,早日投胎。”还不合适。
说“我是来帮你的。”更不合适。
二哥真的不知道怎么说了,可是,什么也不做,由着她这么哭,那年才能走到池塘啊。
二哥眼眉、头发上,都有一层薄霜了。
没办法,二哥取出挂在脖子上的那个木牌,举起来摇了摇。
哭声还真停了下来,二哥身上的霜也消散不少,隔了好一会远处才传来‘呜呜’声。
二哥叹口气,继续走,这一幕也给了和二哥同行人很大信心。
池塘其实离村子不远,宛玉的坟离池塘倒是有点远,若是无人指点真看不出来这是个坟墓。
没有墓碑,就是个小土丘,杂草丛生。
按照术士一门典籍所述,二哥用粗盐在坟墓外围划了一个大圈,没有元宝香烛,就点上三根香烟,叮嘱村长灭了就续上。
两个年轻人开挖,埋的很浅,没几下就见个简陋的木棺材,十几年了,棺木腐烂的不多,还算完整。
二哥搓搓手,心想:看来木牌是有用的,那么爷爷那里记述的典籍应该也是靠谱的。
二哥想把宛玉的棺木,移到他生母养父那里,也许能唤醒她年少时的欢愉记忆,从而减少怨恨。
挥挥手,示意两个年轻人起棺。
起棺的时候,‘呜呜’的哭声倒是停了。
“都得死,你们都得死。”的声音咬牙切齿的响起来了。
还伴以癫狂的笑声,二哥听着也觉得瘆得慌。
无奈之下,二哥举着木牌,用力的晃动,声音才消停一些。
招呼两个年轻人抓紧时间,现在寄希望移棺能有效。
毕竟,宛玉所有的幸福时光都是在宛玉娘和王伯身边的,希望把坟安在一起能借此消除一些怨气。
之前商量好的,破晓时分秦刚带着村民也到山岗。
二哥刚到,就见一大群人紧紧围着秦刚,秦刚高举着‘隗机’走在中间。
从山脚到山岗,这群人扶老携幼走了一个小时。
坟挖好了,棺木也放进去了,合土的时候一铁锹下去。
‘铛’的一声,纹丝不动,村里的年轻人是做惯农活的,没道理挖土都挖不动。
二哥拿起锄头亲自动手,虎口都震麻了也没锄下来一点土。
坑能挖,土不能合,明显是宛玉冤魂要的不止这些。
二哥和秦刚大眼瞪小眼,灵光一现,二哥问村长:“宛玉的镯子呢?”
村长摇摇头:“不知道,没注意过啊。”
这时,村里一个叫六叔的,说他知道,二哥就让秦刚跟着取了来。
就两人去,很快回来了,二哥看了一下镯子。
青白色,镯体通透,一点杂质没有,二哥就是不懂玉也知道是好货。
镯子取来了,那就得开棺了,棺木是二哥用‘隗机’撬开的。
二哥做了各种心理准备,见到宛玉那一刻也大吃一惊。
栩栩如生,只是十指张开,双臂前伸。
这他妈的一看就是活埋,应该是发现宛玉没淹死,直接活埋灭口的。
二哥就觉得胸口一阵烦闷,回头狠狠看了一眼村里的那几个老人。
那几人也明显很吃惊,二哥念头转了几转,大概明白了。
应该是当时的村长做的,他不愿宛玉活着,宛玉活着,村子的伤疤就好不了,他也不愿脏了的宛玉给铁柱传宗接代。
只有他有理由这么做,只是他也不会想到铁柱的会跳崖,没两年他也死了,应该也是受了不小刺激吧。
“该。”心里恨恨骂了一句,可事情该做还得做。
开棺后,二哥寒意遍体,连附近的人都能看见他身上的霜。
赶紧拿着镯子鞠了三躬,跳进棺木就想给宛玉带上。
一手捏着宛玉的腕子,一手就套镯子。
捏腕子的手能感觉出,触手冰凉肌肤柔软。
可那五根张开的手指怎么也不能并拢,这套不上去啊。
霜越来越重,二哥强行给带上也不能消除怨气。
秦刚喊:“磕头,你们都磕头,要诚心赔罪。”
村民们急忙照做,二哥又试了试,也不行。
就在这时,跪在人群最外围的一个村民突然软软倒下了。
眼看着这样,二哥也是真的无计可施。
从废庙出来以后,一直失魂落魄的村长站了出来说:“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快说。”秦刚看二哥头发上的霜,都快成冰了。
也急了,出声催促村长。
村长却不说话了,只是走到自己外孙子面前。
然后用满是老茧的手,捧起这个四五岁小孩的脸。
孩子太小,肌肤也嫩。“外公,轻点,疼。”
村长亲了一口孩子的额头,又用额头碰了碰孩子的额头。
然后恋恋不舍的转过身,任凭家人的呼喊,头也不回的走向山岗的侧面。
拐了一个弯,身影消失不见,不一会就听‘’碰‘’的一声。
那是当年铁柱跳崖的地方。
村民中响起压抑的哭声,二哥感觉寒意没那么重了。
都能看见他身上的霜不在继续增加了,但二哥没忍心回头。
之前叙述宛玉事情的老四站了起来,告别了家人,也走向悬崖。
‘碰’又是一声,村民的哭声再也压抑不住。
二哥也心烦意乱,村长和老四都犯过不可饶恕的罪。
二哥想不通,本是纯朴的汉子,在什么情况下才能干出那种事?
能干出那种事情的人,现在为了保护家人,和无辜的村民,宁可选择这种方式自我了断。
他们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也许这十几年来,他们的良心也被受折磨吧。
不管二哥怎么想,他尽了全力,可还是套不上镯子。
“碰,碰”
又有几个当年的当事人跳了,二哥寒意尽去。
宛玉的五指也能弯曲,差一点,就差一点了。
目睹这些变化的村民,都看向村里的六叔。
就是之前拿出玉镯的六叔,以惫赖出名的疤瘌六。
疤瘌六缓缓的站了起来,看了看周围。
最后把目光看向自己的儿孙,他的儿子是个三十多岁敦实汉子。
深深低着头,不肯看父亲一眼。
孙子十岁左右,已经知道爷爷要面临着什么了。
“爷爷,爷爷。”的哭喊。
疤瘌六没能等到儿子抬头看他一眼,惨然一笑,拖着沉重的脚步转身往断涯走去。
“爹。”就在疤脸六即将转弯的时候,疤瘌六的儿子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
疤瘌六身子一顿,又继续前行,脚步声,却轻快了许多。
“碰”
火红的夕阳落在远处的山上,映红了云朵,映红了漫山遍野的草木。
二哥长出了一口气,套上了,宛玉的胳膊也软软的垂了下去。
面容似乎也没那么凄苦了,一直若有若无的哭声也没了。
二哥定定的看着宛玉,一阵微风拂过,宛玉的尸身,连同玉镯在二哥的眼前化作一缕青烟飘向远方。
空空的棺木只剩下一个黄色的玻璃珠,二哥拿起玻璃珠。
玻璃珠在之前丁一、亚红的事情中见过。
是和双阳有关的线索,二哥急忙低下身子,看看有没有别的线索。
果然,棺盖底下,刻了三个字,九华山。
解决了事情,也找到了双阳的线索,二哥和秦刚一刻都不想逗留。
他俩决定连夜出村,无论路有多远,马上离开。
月亮清冷的挂在天空,月光下两个身影踉跄却执着的走着。
那些生死悲叹,你以为是人生一世,但月亮见过太多,知道这只是尘埃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