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趴在桌子上,迷离的睁开双眼,窗外是斑驳的阳光,洒在落叶满地的庭院上。院墙边的那颗高大的老芒果树伸展着她繁茂的枝丫,盖在对面的瓦房顶上,清风徐来,叶影摇坠,蝉鸣声声,这样迷离的午后让人陶醉。
忽然一阵疾风,“砰——砰——”,几个重物掉在院子里的青草泥地上!
芒果!是芒果!
我咻的一下站起来,本能的发出“哦嚯”的声音。
还没等我做出下一步反应,瓦房里涌出几个学生,没两下就把地上的芒果捡了个干净。那些都是美术生,瓦房就是他们的画室。
“很好!”讲台上传来老巫的声音。
我回过神来,一头雾水。教室里所有人都在盯着我,讲台的投影仪放了一张沙滩上穿着比基尼的女人的照片,她妖娆的摆着S形的pose,头上顶着6个大字“刚出浴的美人”,这是老巫做的课件。
老巫站在旁边,笑盈盈的脸上透露着些许的尴尬,他接着说:“看来同学们对这个问题都很感兴趣,刘桑同学,难得你这么积极主动,那就你来回答吧,林森你先坐下!”
直到这时候我才发现教室里不止我一个人站着,旁边跟我只有一桌之隔的林森也站在那,一脸诧异的看着我。
原来我刚才的举动再加上那声“哦嚯”,被老巫误认为我是站起来抢答的。
他把手里的书本放下,默默的坐了回去。
我木然的站在那里,惊慌失措,什么情况!回答什么问题?老巫在干什么?在这么严肃的课堂上放这么色情的图片,他想干嘛?
“刘桑同学?”老巫示意我回答问题。
我紧张的吞了吞口水,斜着眼睛暗示阿舍帮帮我,但是她早已经被我的举动逗到不行,低着头在那憋笑,努力掩饰自己抖动的肩膀,哪里顾得上我。
“额···这···额···“我紧张得语无伦次,额头的汗直往外冒,眼睛东瞟西瞟,看见阿舍的课本上正好翻到《荷塘月色》,结合课件上的比基尼美女,老巫大概是在赏析”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又如刚出浴的美人“这句话。
我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回答道:“作者用刚出浴的美人形容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即形象又生动”
台下一片哄堂大笑,我不知所措,什么情况,难道我回答错了么?
老巫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质问道:“刘桑,你刚刚有在认真听课吗,这是上一个问题!”
我脸唰的一下红得发烫,低声呢喃:“老师···我···我刚刚···我刚刚太紧张了,两个人站起来很尴尬,所以···所以···“
老巫:“好了,你坐下,林森,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林森站起来答道:“‘一个人在苍茫的月光下,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觉是个自由的人。’这里边的‘觉’字用的很妙,‘觉’是作者自己觉得,觉得的自由并不是真的自由了,少这一字,则真成了自由的人,那就只有喜悦,现在加上这个‘觉’字,表面的喜悦里蕴藏着作者的哀愁,那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意味深长。”
老巫:“很好,林森同学解释得很妙,不得不夸一下林森同学,他在文学方面很有天赋,作文写得也很好,改天我们解析作文的时候可以挑他的作文给大家读一下......”
老巫一夸奖起这个得意门生就停不下来,我把脸藏在竖起的课本后边,掩饰自己因为闹了笑话而通红的脸。
偷偷瞟了一眼那边的林森,这个皮肤白皙,长相清秀的男孩,满眼藏不住的笑意,丝毫没有掩盖自己的得意。
人和人总是不能相比,别人总这么光鲜亮丽,而我卑微至极,第一次在新同学面前表现竟是这样一个尴尬的结局,我仍然陷在刚才羞耻的情绪里无法自拔,也不知道那节课到底是怎么结束的。
晚上,上晚自习,我和阿舍踩着点到教室。我们刚从中考的压力里边解脱出来,趁着距离高考还有900多天,放纵一下自己,不必那么用功,所以常常不到最后几分钟绝对迈不开上教室的腿。
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有些在看书,有些在聊天,1组2排的罗青正和一个不知名的男生打闹,正式上课也没几天,班里的大部分人我都没认全,只见男生嘴里一直叫着:“马大姐!马大姐!”
罗青卷起书就往他身上打,边打边喊:“你再叫一个试试!再叫一个试试”
男生继续不依不挠:“马大姐,马大姐”
罗青一手揪住对方的衣服,另一只手使劲轮着书本打他,男生抱着头用力挣脱她的魔抓,满教室的跑,罗青就满教室的追着他打。
阿舍先走进了教室,她从后排穿过去,坐到我们窗边的位置上,我跟在她后边。忽然一个声音叫住我:“刘桑”。
我回头一看,是林森,他正斜着身子靠在椅子上扭着头直勾勾的看着我。我一脸疑惑的看着他没说话,他说:“没错,就是叫你”
我说:“你有事?”
林森:“你今天可让我尴尬大了。”
我说:“尴尬的是我,你今天表现的很出色。”
林森:“那我还得谢谢你啰?“
我说:“不需要,衬托红花是我们这些绿叶的职责,理应如此。”
林森:“看不出来,你这么风趣。”
我说:“谢谢,你还有话吗?”
林森:“难得这么投缘,不如这样,我们交个朋友,正式介绍一下,我叫林森,森林的林,森林的森,实验中学过来的。”
他伸出右手,做出握手的姿势,白皙的手指纤长细弱,分明不像一个男人的双手。我下意识的把自己的黑瓜子藏起来,本来皮肤就不算白,还刚刚在军训的烈日里烘烤过,这个时候怎么拿得出手。
我为自己找了个借口:”男女授受不亲。“
林森识相的收回自己的手,笑到:”都什么年代了,还男女授受不亲。“
我说:“什么年代都可以授受不亲。”
林森:“你就这么喜欢怼人?”
我说:“没有,不敢。”
林森:“那你说说你自己,你是哪个学校过来的?”
我说:“雷中。”
林森:“哪个雷中?”
我说:“小地方,镇上的中学,说了你也不懂。”
林森:“哦,那你想问我点什么吗?”
我说:“你是命里缺木还是家里种树,怎么这么多木?”
他仰着头哈哈大笑起来:“哈哈,你可真是个有趣的灵魂!”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上课铃声响起,我转身要走,林森在我身后叫到:“诶,那我们算朋友了吗?”
眼看老巫已经走进教室,我没有理会林森,立马回到座位上开始晚读。
老巫刚离开教室,阿舍立马放下书问我:“刚刚林森跟你说什么了?”
我说:“没什么,就今天我站起来抢他问题的事让他尴尬了。”
阿舍:“怎么,他要找你麻烦?”
我说:“没有,他说我们俩有缘,交个朋友。”
阿舍:“我靠,这才多久你就走桃花运了!”
我说:“你能不能纯洁一点,他只是说交朋友。”
阿舍:“我看是你太纯洁了,都一个班级的做同学还不够吗,交什么朋友?”
阿舍瞬间挑起了我的情绪,我激动的说:“你看看黑不溜秋的我和白白净净的他,我们俩合适吗?!”
阿舍打量了我一下,又看看林森,说到:“不合适。”
我:“那不就得了。”
熬了三个小时,终于下了晚自习,我和阿舍愉快的结伴走回宿舍。
走在我们前边的是我们班另一个女生宿舍407的几个女同学,罗青,赵茹宁,李秋玫,卢姗还有林茵。她们宿舍的人因为长相中上,青春靓丽被班里的男生传为7仙女,但是这宿舍里明明有12个人,剩下那5个妖魔鬼怪到底是谁,没有定论。
我和阿舍在背后偷偷议论:“你说她们几个谁长的最好看?”
阿舍:“那肯定是卢姗啊,你不知道吗,她可是实验中学的校花,跳舞跳得特别好,每年的文艺晚会必定有她的身影,老师可喜欢她了,每次区里有舞蹈什么比赛都带上她。”
我:“我靠,真厉害,还长的这么好看。”
阿舍:“那当然,家世还好,她爸爸妈妈都是公务员。“
我:“哦,你家世也不错啊,你爷爷不是在环保局吗。”
阿舍:“那算什么家世,我爷爷虽然在环保局,可我爸还是农民啊,又不能继承父业,只能出去打工,不然我怎么会在镇上读书呢。”
我:“说起来你总比我好多了,我们家都是农民,我姐才17岁出去打工了。”
我越说越自卑,语言中透露着些许的落寞,阿舍见状安慰道:“那又怎么了,又不是只有你家是农民,在这个学校里大部分的学生都是农民子弟啊,我们这小地方又比不上城里人,个个都是官宦人家,大家都一样穷啊,有什么好自卑。”
听她这么一说,我想想也是,我们这个学校里,百分之60的人的财富水平都处在同一水平线上,都一样的穷,于是贫穷对我们来讲谈不上什么羞耻。
“刘桑!”
身后传来林森的声音,我回头,他正跟在我们背后,身边还跟着一个不知道是哪个班的卷毛男生。
他继续道:“你今天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说:“什么问题?”
林森:“我们算不算朋友啊?”
我说:“当然不算。”
林森:“为什么?”
我说:“我们又不熟,再说,朋友是说两句话就能算的吗?”
林森:“那不然怎样才算?不先交个朋友我们怎么变熟悉?”
我说:“做同学不就好了吗,干嘛一定要做朋友?”
林森:“同学和朋友有区别吗?”
我说:“当然有啊,同学是被迫的,学校规定的,朋友可不是。”
林森:“你看,我们这么有缘分,又是同班同学,不做朋友多可惜”
我说:“要说缘分,那得看你怎么定义了,路上的阿猫阿狗,你们之间的眼神对视超过5秒钟,你可能就觉得有缘分,可是饭堂阿姨天天给你打饭你有觉得跟她特别投缘吗?”
林森旁边的卷毛插话道:“你们两个可真有意思。”
我说:“您是哪位?”
卷毛:“我是——”
林森:“呀!到了,改天再聊。”
我们走到了分叉路口,林森拉着还没说完话的卷毛往另一条路上扯,一边还挑衅的说到:“同学我看好你哦,我们一定会成为朋友的”,说完转身和卷毛勾肩搭背一路欢快的向前走去。
“你今天怎么这么硬气?”阿舍问到。
“硬气吗?”我反问道。
她微微的点了点头。
“大概是因为觉得白皮肤的好欺负吧。”我回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