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厅里,让生和文舒再一次聊起了文舒的家事,他不想知道文舒的秘密,但是,他非常关心眼前这个身世可怜的漂亮女孩。自从他知道文舒的苦处后,他就一直想找机会帮她一把。
今天这一席话使让生更清楚文舒的困境所在,那就是她的弟弟,要是他能帮助文舒的弟弟走上正轨,她就可以从困境中解脱出来,去追求应该属于她个人的幸福生活。
外窗外立交桥上穿梭的车流告诉让生,此时此刻,他短暂的宁静是多么珍贵。这个城市的人门就像眼前的车流一样,不停狂奔,去追求更高的职位,追求更多的财富,不敢稍有懈怠。因为随时都会被架空,被更年轻人替代。他们像是高速运转的机器上的零件,不能片刻出停留,一旦出现问题,马上就会被更换掉。
让生也不例外,他除了不停地在外面狂奔外,在家里,还有一个不停惹事的老父亲,他怀揣着传承了几千年的传统不肯放弃,思想还停留在上个世纪中期,与现代社会格格不入。
让生时刻都要紧绷着每一根神经,稍有放松,父亲就会闹出事端,他还得用宝贵的时间和精力去平息。难道这就是他要追求的生活吗?
想起在公司晕倒的事,他就后怕,如果真的倒下去醒不过来,这个美好的世界他就再也看不到了,他非常幸运,醒了过来。他睁大眼睛,再一次看看立交桥上狂奔的车流,叹了口气。
“我说的男朋友是……”文舒犹豫了一下又说:“其实他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男朋友,咱俩还是不说他为好,知道了对你也没有好处。”
文舒的话收回了让生放飞的思绪,他才想起来,刚才他在问文舒男朋友是谁,他是个有家室的人,他并不关心文舒是否有男朋友,只是随口问了一下,听文舒这么一说,他连忙说:“如果不方便你就不要说了,还是那句话,我不喜欢把别人的秘密放在自己肚子里。”
文舒笑了笑,转移话题:“叔叔可真是能干,一个人装修一套房子。真羡慕你有这样父亲,他对你真好。”
让生苦笑着说:“嘿嘿,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是不知道他做的事。自从老爸来了之后,我家就没有安生过,整天不是这个问题就是那个问题。人家都说婆媳难处,我们家是公公儿媳难处,我爸整天找子雅的不是,子雅也不示弱,弄得我焦头烂额。”
“凡事总有个对错吧,两个人都是你最亲的人,你得一碗水端平。你就站在对的一方,劝说错的一方呗。”一听这话,就知道文舒是个没有家庭经验的人,竟然说出对错这样的话,也难怪,她毕竟是二十岁就离开父母,一个人出来打工到现在。
“对错?你说我爸要自己装修,我要委托装修公司装修,谁对谁错?你说分餐具正确还是共餐具正确?”让生举了两个例子让文舒判断。
文舒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说:“你说的这些,让我想起了那个妻子和母亲落水先救谁的问题,救谁都错。你的问题我是回答不了,看来家真的不是讲理的地方,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呀。”
“知道了吧,有些时候对错真的很难判断,不同的视角得出不同的答案。要是从时间优先角度来讲,就该让装修公司装修,要是从成本优先角度来讲,就该让自己家的闲人来装修。从微生物传染来讲,肯定是分餐具好,从传统的习惯来讲,分餐具会让老人觉得不受尊敬。”
“你这么一说我就更怕成家了,好麻烦呀。”文舒做害怕状。
让生也有些怕怕,今天回到家,他就必须面对刚刚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个人,讨厌父亲卫生习惯的妻子和被妻子骂后生气的父亲。让生愁眉苦脸:“今天我老婆和我爸刚吵过,我现在一点儿都不想回家,不知该怎么劝说他们俩。要是处理不好,说不定又是一场口舌大战,又会把我搞得心神不宁,好几天没法工作。”
“你呀,回去先劝劝嫂子,嫂子毕竟年轻,年轻人容易接受意见。然后给老年人个面子,认个错,问题就解决了,还显得嫂子孝顺。老人就是要个面子,只要小辈认个错,其他的都不会追究了。”文舒说了后,又觉得自己是关公面前舞大刀,又解释说:“我可没有经验,是胡乱说的,你要是觉得正确就听,不正确就当我没说。”
“你说得有道理,子雅是个讲理的人,我跟她说应该没问题,跟她说好了再回家,给父亲认个错,就算过去了。”让生受到文舒的启发,准备先劝说妻子。
“是的,那天见叔叔,他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文舒鼓励让生。
“通情达理?那是你不了解我爸,我还没有见过能说服他的人呢。”让生挠了挠头,发愁地说。
“我看叔叔是挺懂礼仪的。”
“是的,我们家的人都非常传统,很多事都有严格的规矩,父子之间有规矩,夫妻之间有规矩。就连起名字也要遵守规矩,我父亲叫守义,为什么他叫守义呢?因为他们兄弟的名字叫仁义礼智信,他排行老二。你知道我为什么叫让生吗?”
文舒想了想说:“肯定是让你生孩子呗。”
“不对,我们的名字也是有规矩的。”让生摇摇头。
“那我再猜猜,能告诉我你哥哥的名字吗?”文舒瞪大眼睛盯着让生,等待他回答。
“我哥哥叫良生。”
文舒很聪明,很快就猜出了“让”字的来源,她说:“那我知道了,你们兄弟叫‘温良恭俭让’,你排行老五,你哥排行老二。”
让生看了看文舒,微微地点了点头说:“你说得对,真聪明!”
“满大街的建筑工地隔离墙上都写着‘温良恭俭让’,我看多了就知道了。”
“嗯,我们家人名字都有这么严格的要求,人还没出生名字都起好了,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你说要改变我爸的规矩是不是很难呀。”
“长辈都这么固执,我爸就更不用说了。”
让生和文舒互相聊着自己的家事,不知不觉就到了下班时间,两个人返回公司,准备下班。和文舒无拘无束的聊天,让生觉得非常放松,他觉得心情好多了。
至于家事,他要像文舒说的那样,先找妻子子雅聊聊,然后再一块回家,向父亲道个歉,就说小辈一着急说出了不该说的话,请父亲原谅。想到这里,他给妻子发信息说下班我去接你,你在门口等我。妻子回信说好的。
……
……
接到了妻子之后,让生对妻子说:“子雅,父亲刚刚帮咱装修好房子,还没来得及休息,咱就和他闹出这么大的矛盾,不好呀。”
子雅有些不好意思,这几天她想了又想,公公是有错,和他理论肯定是应该的,但那天说的话太难听了,她觉得有些对不住老人,刚好让生这么说,她也就顺竿下去了,说:”让生,我把文文的两张化验结果给你,你给咱爸看看,让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以后不要用文文的奶瓶和餐具,不要擅自给孩子吃药,我也就不会发那么大脾气了。我那天说的话是有些难听,确实是我不对。我从来没有见过,想都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一时没有控制住。”
让生看了看两张化验结果,一张是幽门螺旋杆菌的化验结果,一张是白细胞很低的血常规化验结果。让生说:“父亲做得确实不对,不过他可能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们跟他说清楚,以后记住好了。你那天说的话也太难听了,回家跟父亲道声歉,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子雅点点头说:“好吧。”
在楼下母亲带者文文和其他小朋友玩得很开心,让生和文舒想着回家跟父亲和解的事,就没有打扰他们。
回到家里,周守义正在认认真真地用竹签和湿毛巾擦洗着每一块地角钱上的墙漆,看到眼前的场景,子雅赶忙蹲下去说:“爸,我来擦吧。”周守义连忙说:“这个是细活,很浪费时间的,你别管了,我在家没事,我慢慢收拾。你们回来了,我就不擦了,我去做饭。”
让生拦住父亲,说:“爸,这是文文这几天的化验单,你看看确实挺严重的,子雅着急是有道理的。”
周守义抬了抬头说:“放茶几下面吧,有空我看看。”
子雅说:“那天我是太着急了,公司的事很麻烦,回家一看,文文又生病,我一下就蒙了,说话太难听了,爸,您可别生我的气。”
周守义嗯了一声,弯腰坐在沙发上说:“你们看我生气了吗?我才不会生气呢。那天你说话难听,是我的问题,我来的时间还太短,没有及时给你讲周家的传统礼仪,是我的疏忽,等你知礼孝顺了,就不会出现那样的事了。”让生和子雅万万没有想到,父亲是这么理解那天的争吵的,完全没有考虑到文文和子雅,甚至也没有考虑到让生。
“爸,您不生气就好,子雅还怕您生气呢。”让生说完,各自就去忙自己的事了。
……
……
吃过晚饭,母亲看着海文,周守义坐在沙发上,把让生和子雅叫过来,让他们坐在他的对面,周守义郑重其事地说:“让生,周家的家训你没有跟子雅讲吧?今天我就给子雅讲一下。咱们的祖先是中国礼仪的创始人周公,作为他的后代我们必须尊重他留下的家训,要懂得遵守国法、家法,要与家人和睦相处,要尊敬长辈孝敬父母,要合乎礼教、正名分,要按时祭祀祖宗,知道墓祭程序,懂得修身齐家。不要给祖先丢脸。”
子雅是第一次听说,让生竟然是名门之后,她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自豪感,觉得自己嫁入了名门,尽管那些刻板的家训让她感觉不舒服,可是没有家训怎么能称得上名门呢?
让生看了看子雅,诡异地笑了笑,吐了吐舌头,家训是什么?还不是套在家人身上的枷锁,谁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周守义看着儿媳妇没有反对,就继续说:“在咱们的祖上,有个外号叫瞎老五的人,他很不礼,又不孝顺,是违反家训的坏典型,要永远引以为戒。”周守义喝了口水,继续说:“我不会讲故事,以前你爷爷讲这个故事的时候,绘声绘色,我就不讲了,你们知道我的意思就行了。”
子雅没想到,这次的家庭矛盾会以这样一种戏剧性的方式收场,她觉得周家是个有历史的家庭,有家训,还有传说,挺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