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真快,不经意间,子雅和让生的婚姻已经过了七个年头了。虽然有磕磕绊绊,却没有大的分歧。这七年他们有了职位,有了女儿,也有了房子,让生自信爆棚。
文舒在让生的心目中的形象,随着他对她的了解,在渐渐地变化。真的,让生觉得文舒就像被裁断根的玉莲,如盘的叶片依然漂浮在水面,可是,她迟早会枯萎的,无法开花结果。没有人心痛她,没有依靠,文舒也会有梅姨的凄凉。
她还不如梅姨,因为梅姨有亿万家产,而文舒什么也没有。
年终晚会上,文舒一改常态,她变成了最活跃的人,变成了晚会上的焦点。她几乎给所有桌子上的人敬酒,上至最高领导,下至年轻新人,能碰的就碰,能干的就干。
倏然间,她一改往日淑女的形象,变成了一个酒精杀场的豪放女主角。她聚集了所有的人的目光,包括让生。平时喜欢和让生逗乐的她,今天似乎没有一点时间浪费在他的身上,他们成了陌生人。
让生不忍直视她卖弄与放浪的躯体,目光盯着杯中的红酒,琢磨着这种神奇的红水对人体的作用。酒精让人疯狂,让人失态,文舒很快就脸色通红,步履蹒跚,大家都起哄,逗她继续喝酒。
路过让生身边的时候,他小声劝她,少喝点,别伤身体。她看了看他,不置可否,哈哈大笑。
舞台上,员工们自编自导的无聊的节目无法吸引让生,他不作声,目光忍不住扫向文舒。
主持人在舞台上宣布第一次抽奖的环节的时候,大家一下子把注意力从文舒的身上转移到了抽奖盒,聚精会神地看着抽奖人的手,聆听主持人念出来的中奖人名单。
文舒难受地趴在桌子上,不时地喘着粗气,胸部剧烈起伏,她的胃里翻江倒海,看样子是要呕吐了。她站起来,向会场外面走去,让生怕她摔倒,趁着没人注意,拿了包纸巾就跟了出来。
文舒出了门,眼睛还没有适应室外的光线,只觉得一片漆黑,她稍稍停顿,借着微弱的月光,紧步走向旁边的林荫,在一个安静的地方,她蹲了下去,开始哇啦哇啦地吐个不停。
让生走到她旁边,把纸巾递上,她看也不看,接过去擦了擦,停顿了几秒,张了几下嘴,又开始呕吐。让生再次递上纸巾。等吐得不能再吐的时候,她站起身来,回头看了看让生,说了一声周经理,就转身想返回会场。
可是她脚下就像踩着棉花,没法站稳。她踉跄地走了几步,就要摔倒了。让生赶忙上前扶住了她,她顺势趴在他的肩膀身上,他一时不知所措,就像一个怀揣偷来东西的贼,前后左右看个不停,在确认周围没有人的时候,让生在文舒背上拍了两下说:”干嘛要喝那么多呢?”她说:“我心里难受。”
远处,会场内仍然是乱糟糟的,喜欢安静的人已经开始离场。让生怕被别人看到,慢慢把她推开,带着她向远离会场的方向走去。见一条长凳子,他护着她坐下,等她坐稳后,他才坐在她的旁边。
让生用一个大哥哥的口吻斥责文舒:“难受,难受也不能这么糟蹋自己,难受还喝这么多酒喝。”文舒有些啜泣:“我是想喝醉,忘掉一切,哪怕就今天一晚上,也值得。”让生站起身,捋了捋她的长发,小声地说:“什么事这么痛苦,能跟我说说吗?”
……
……
文舒出生在一个偏僻的农村,她的父亲重男轻女,就在她出生后,父亲连个正眼也没给,好在有母亲的呵护,她还算幸福。
弟弟出生之后,她失去了母亲的爱,不管她正确与否,只要和弟弟相关,父母就大吼小叫。如果她稍有反抗或者哭泣,迎接她的就是拳打脚踢。
她就在这样的家庭提心吊胆成长起来的。等弟弟长大后,她就被迫到外地打工,挣钱给父母和弟弟花。
弟弟长大后就像一个不务正业的公子哥,他整天拿着姐姐给的钱跟几个不靠谱的人东混西混,一会儿赌博,一会儿做生意,赚了就把钱吃喝花掉,赔了,继续通过父母给姐姐施加压力,让姐姐再给钱。
文舒说,自从她来深圳打工的第一个月开始,就不断把钱寄往家里,只留下基本的生活费,一直到现在。父亲跟她说,咱家要是盖不了新房,弟弟就找不了对象,你就别来见我。
母亲也说你就这么一个弟弟,要是他找不到对象,做姐姐的怎么抬头见人。就这样,她二十岁开始出来打工,到现在十多年了,除了吃喝话费,她没有任何积蓄,家里的房子仍然没有盖起来,弟弟也没有娶上媳妇。
开始他是畏惧父亲的权威,后来她真心想拉弟弟一把,再后来她就只剩下可怜他们了,他不养他们,谁养他们?
“你看看,你是怎么在外面混的?人家小红小美一样在深圳打工,人家已经在家里盖了两层小楼,你咋不跟人家比比呢?”父亲拿到钱,总是嫌少,责骂女儿。
文舒开始还会为自己辩解,说:“我也没少往家里寄钱,你们怎么都花了呢?”父亲生气地说:“就你给的那点钱,别说盖房了,就连我们三口的生活费都不够。”
文舒不知道多少次独自流眼泪,一次次又毫无保留地把钱寄回家,可是家境仍然一贫如洗。
一个小伙子看中了文舒,两人相处得很好,当他们开始考虑结婚的时候,文舒提出一个要求:“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养活全家,等两个人结婚以后,她还要继续养家。”
小伙子听了,非常惊讶!父母才四十多岁,这么早就靠女儿养活,那要养到什么时间呀?就算赡养父母是女儿的责任,那养弟弟算怎么回事?文书说弟弟没成家,就不算长大,还需要她的照顾。那他什么时间才能结婚?
小伙子实在是受不了了,就和文舒分手了,文舒大哭一场,久久不能释怀。一来二去,文舒就过三十岁了,交往的男朋友就没有人再和她走到谈婚论嫁的程度。
文舒很着急,却没有办法。父母也很着急,可是却不愿意放弃对她的依赖,因为她是家里的主要经济来源,弟弟依然不务正业。文舒为了她的家,付出了一切,难道父母就没有考虑她的人生,她的未来该怎么办?有一天她不能挣钱怎么办?
听了文舒的故事,文舒在让生心里变成了小女人,他理所应当怜香惜玉。
文舒站起身来说:“我把家底都给你讲了,别笑话我。”让生说咱都是穷人出身,谁笑话谁呀。文舒情不自禁地抱了让生一下说:“谢谢周大哥,你是个好人。”说完,就往会场走去。
让生想拉住她,想说些什么,可是没有拉住她。他有些同情她,可怜她,却无法帮助她。“
让生缓慢地走向会场,在文舒的旁边坐下,文舒故意不看他,她盯着台上抽奖的嘉宾和主持人。嘉宾在抽奖箱里面搅了几下,拿出一张条子,主持人看了看说:“今天晚上最后一个一等奖诞生了,那就是,那就是我们周让生经理。”
小伙子们都站起来为让生欢呼,二龙吹响了口哨,让生依然沉浸在文舒的故事中,对中奖没有做出反应。文舒回过头说:“你中奖了,快去领奖,要发红包哦。”
让生慌忙站起来,边走边说:“好,好!”
晚会结束的时候,让生用微信给文舒发了一百块钱的红包,文舒欣然接受,发了一个“谢谢老板”的表情,那表情就像是文舒站在让生的面前,深深地向他鞠了一躬,他感到惭愧。
回到家里,文舒呕吐的场景,拥抱后离去的背影,还有那个“谢谢老板”的微信表情,轮流重复地浮现在让生的眼前。
让生和子雅半倚在床头,给她讲了文舒的家境。子雅看了看让生,不懈地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还轮不到你瞎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