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重新雇了一辆马车,我没有再出手了,我倒要看看他想去干什么。最后马车停在了一片花田前,他下了马车,拖着腿往花田里走。我也跟在他的后面,走到了花田的中央,是两座墓,一座是我的,另一座石碑上什么都没有刻。
他突然坐下了,摸着我的墓碑,掏出了一把匕首,“木木,我好想你。”听他这么说,我才想起来,今天是我的祭日。我居然有幸来给我自己上坟。呵,真是要感谢他了。
“木木,对不起。”他说着就拿着刀往一旁的墓碑上刻字。
“如果我再谨慎一点,我再强大一点,会不会你就还好好的。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我甚至连苏府一个下人都没有救下。”他好痛,好恨,恨自己无能。
“不过我把苏府所有人都埋在这里了,你放心,给苏伯父和苏伯母单独立了墓。这样,你能不能稍微原谅我一下。”苏父和苏母的墓就在不远处,还算他有点良心。
“这段日子里我总觉得你回来看我了。”说到这里他笑了,“我开了个茶楼,你知道吗。小时候你最爱听说书的讲故事了,所以我给你开了个茶楼,天天请人来说书。就开在苏府对面,你出门就能听了。”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是苏家的地契。
“我把苏府买下来了,你从小长大的地方怎么能被别人占了去。我天天派人打扫,后来没钱了就自己打扫,想着你哪天回来会夸我一句。”他低下头,哽咽着说,“我有好好守着家。你回来看看我吧。”
他停了会儿,又抬头笑嘻嘻地说,“前些时日,茶楼里老是莫名其妙少了些糕点,客人们还总被吓跑。是不是你干的啊,你小时候就那么调皮,长大了怎么也没改掉。还有啊,我知道你喜欢桂花糕,每次都让厨房留一份,你能不能不要去拿客人的了。要是不够吃,以后多给你留一份。”
我静静看着他自说自话,我知道我其实没有恨他,我只是舍不得这个世界,我还想和他闹,和他抢桂花糕吃。
“这两日我总梦见你来找我,你是不是想我了,怪我没有早点来看你。”他又接着说了,“对不起,我不把仇人解决掉怎么敢来见你。”
“木木,对不起,”他又开始哭了,真是个爱哭鬼,“木木,你能不能原谅我。我在梦里看见你过得不好,你还在怪我,我知道,我现在就给你谢罪,好不好。”
他已经把墓碑上的字刻好了,刻的是他自己的名字。
我那时候才后悔,他什么错都没有,是我自己主动带他回府的。他才是最无辜的那个,他已经那么痛苦,我为什么要折磨他。
我嘲笑他爱哭,我自己也忍不住开始哭。我还是舍不得他,我要告诉他我从来没怪过他。
可是我还是学的不精,我来不及现身在他面前,他就已经自杀了。
他倒在地上,鲜血不断从他身体里流出来,把地面染红了一大片。他死了,他真的死了,我终于知道这种无力感了,我救不了他,只能看着他死亡,他那时是不是也这么绝望。
不,是我害的他,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去入他的梦,让他以为我一直都恨着他。都是我!
我很难过,我想要去找沈君衍,以前都是他安慰我的。
那是第三次我去找他,也是最后一次。
我进府里到处找不到他。我去他的房间,没人,我去大厅,没人,我去书房,也没人。路上我偷听到两个丫鬟的谈话,她们说沈君衍进宫去辞官了,以后要和公主一起去庄园上住。
是了,他以前的志向不是做官,他讨厌官场的尔虞我诈,他说更喜欢田园生活。他们要离开这座公主府,我找不到他了。
真的找不到吗?我又在自欺欺人了,我不敢去找了,我怕看见他们恩爱的样子。我在书房看见了,那里没有挂着画了。这个世上真的再没有爱我的人了。
后来我一直不敢面对我害了苏萧的事实,我在世间游荡了很久,久到我其实快要忘了他们的样子了,可是我还是不愿去阴间。我怕,我怕遇见苏萧,怕他还在等我,更怕没人等我了。
这次终于来了地府,我穿过一大片曼珠莎华,花很美,但是和他当初种的那片花比还是差了点。
我开始很紧张,我慢慢往奈何桥走。
我的眼泪突然就止不住了,奈何桥上,有个爱哭鬼站在那里等我。
“怎么那么慢?”他笑着对我说,“我都快要等不下去了。”
“对不起,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可是又有很多话要说。
“没事,我们以后还有很长的时间。”他拉起了我的手。
这一刻,我承认,我爱上他了,我用力回握住他的手。
那一片花田中央,两座坟墓紧紧挨在一起,右边的墓写着“爱妻苏沐雪之墓”。
“为什么在我的碑上刻爱妻,我们可没有成亲啊。”
“你忘了小时候苏伯母和我娘订了娃娃亲,你早就是我媳妇了。”
“你少占我便宜,我可没有承认。”两人拉着手慢慢走远。
雨后花田中墓碑上的“爱夫”二字沾了雨水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