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照皇帝秦无际似乎有些微微的醉意,钦天监主喻风并没有去劝阻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也许这位多年的老友,只有此时此刻,在自己面前,才会有难得的轻松,才会将心中的压抑尽情抒发。
“既生无际,何生罗文;既生无际,何生罗文。”秦无际默默的念叨着,罗文,这个名字,伴随了他的一生,也闪耀在帝国的大地上。
四海臣服、威慑万邦的大昊帝国,早已经处于内外交困之中。
外不必说,五大军镇裂土而治,各军镇军将军世袭罔替,宛若诸侯国。朝廷还不得不向名义上的帝国驻军,付出大量的军费,保证边陲安稳。
而内,经历过两百年的和平,大昊帝国早就从开过高祖励精图治的时代,发展到枕于安乐的帝国盛世。宣万皇帝、崇嘉皇帝两朝近百年时间里,皇帝数十年不理朝政、朝政更是荒废,国内门阀林立,世家大族横行地方,中央朝廷党派林立,州郡更是贪污腐朽。
大昊帝国这一棵参天大树,内部腐朽羸弱,外有五镇虎视眈眈。帝国崩溃,也许是早晚之间的事情。然而自谕为中兴之主的天照皇帝秦无际,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即位之初,天照皇帝便大力推进改革,内整吏治,外慑五镇。
天照五年,北方三镇固北、朔阳、青伊联合抗命,公然对抗天照皇帝的旨意,数十万驻军异动,屯兵列阵,昭告天下举兵反昊,史称三镇之乱。而这一刻,秦无际才终于认识到,这中兴之主,是多么的可笑。有五大军镇压在头上,不但不能痴心妄想帝国中兴,反而要时刻提心吊胆大昊伐周的再次上演。
可秦无际不甘心,他拿出了自己的全部筹码,集帝国之余力,组建由自己亲自指挥的天策军,天策军将军,便是为自己登基立下赫赫战功的罗文。
罗文其人,相貌平平无奇,甚至有些微胖,宛若一农夫,但领军列阵,却是惊才绝艳。他与喻风两人,原本都是四皇子秦无际潦倒之时的至交好友,护卫在四皇子左右。当然,那时的秦无际更看重把自己打扮得如同神棍一般的千星门徒喻风,罗文倒更像是忠心耿耿的护卫。直到诸皇子夺嫡之争中,最后那决一生死的一战,罗文才真正显示出自己的非凡能力。
那一夜,先皇突然病重,驾崩只在瞬息之间。而各皇子亲自下场,争夺最后的果实。二皇子本掌控朝政,理应占得先机,但一个不慎,中了喻风离间之际,将二皇子、七皇子一石二鸟,两人均被发配南地,失了先手。但三皇子深得先皇信任,常年统帅帝国禁军,驻扎在帝京北侧的大营,似乎最有可能夺得大宝之位。而罗文,统帅不到一千的四皇子私军,于帝都天北门,大战三皇子紧急赶往帝都的两万禁军,生生将三皇子挡在了帝京城墙之外,长达十个时辰,罗文所带一千军队,最终存活不到百人,自己也是身披数箭,但犹站不退。直到先皇驾崩,新皇即位,圣旨送到天北门之时,三皇子都还是没能突破罗文的封锁。也正是因为罗文,秦无际才在皇帝寝宫外守到了最终的果实。
身负重伤的罗文,自然得到了他应有的奖赏,按照天照皇帝的旨意,罗文组建帝国最精锐也是最后的军队,天策军。天北门外,夺嫡之战的赫赫威名,外人其实少有知晓。真正让罗文声名显赫的,便是帅天策军平定三镇之乱。
北方三镇公开违抗皇帝旨意,调集驻军,开付中原大地;甚至为了对抗皇帝秦无际,三镇甚至还打开了北方狼戎南下的劫掠的入口,放狼戎大军十万入关。一时之间,帝国大乱,倒塌似乎只在顷刻之间,乱世降临。
集帝国余力组建的天策军,原本不过三万人马,但胜在皇帝不遗余力的支持,统帅罗文更是练兵有方,其将士凶悍、马甲精锐。虽只有三万人马,其战力远超帝都十万禁军,否则三皇子的两万禁军怎么可能被罗文区区一千人马拦住。
接下来的数年时间,罗文便是凭借天策军这三万人马,纵横帝国,在帝国北面,与狼戎骑兵、三镇军马进行了无数次大战。罗文不但无一败绩,其麾下军队反而是越战越多,装备是越战越精锐。而后狼戎仓皇北逃,入关时的十万大军,只有十之三四逃出关外。北方三镇驻军同样也是丢盔卸甲,逃回驻地,不再敢言反。
叛乱结束之时,罗文已经拥军十万虎狼之师,占领了因战乱而丢失的北方大片国土,最终天策军控制四州之地,除北方三镇军外,国土尽入罗文天策军之手。
这一场战乱,成就了天策军天下第一强军的威名,成就了罗文当世第一名将的风采,也似乎,成就了天照皇帝的中兴之意。当然,如果不是罗文抗拒皇帝陛下趁机收复北方三镇的指令。那么,明君贤臣的佳话,可能就会流传得更久一些。
历经数年血战,罗文将天策军打造成天下第一强军;天策军中,只有战无不胜的将军,不再有宫墙之中的皇帝;世上只有当世第一的神将罗文,不再有四皇子身边的侍卫。而自从罗文领军出战三镇之乱后,便再也不曾回过帝都。哪狼戎北逃、三镇称降后,天照皇帝旨意天策军班师回朝,罗文的传奇或许就此结束。但罗文以北方战乱未平,狼戎族四散未清祸害乡里,北方三镇未真正臣服随时再反登理由之名,继续坐镇北地四州。
罗文这一坐,就是十余年。面对主动申请常镇北地的天策军,秦无际无可奈何,毕竟帝国已经没有财力,再组建一支这样的军队。
罗文这一坐,也算是彻底葬送了秦无际中兴帝国的梦想。
听到有些醉意的皇帝痛苦的沉吟,喻风也不禁想起这位多年前的朋友和战友。其貌不扬的罗文,话语不多,总是默默的待在暗处,但无论何时,他手中总握着刀柄,随时准备发动攻击。他就像是一头猎豹,一旦发现时机,随时准备出手,一击致命。
集帝国余力,铸造的天策军,到底是对还是错;掌控如此强悍的军队、坐拥四州的土地,罗文是否还会甘心做天照皇帝的无敌战将?喻风自谕天下第一神算,算尽前后五百年,但却并不知晓这道题的答案。只是光芒暗淡的帝星旁,那紫气流淌的明星,不断向老朋友证明着自己的存在。或许真的有一天,这大昊帝国的天下,会改姓罗。
想到此处,喻风一时兴起,便从怀中掏出师传的龟壳,卜了一卦。坎下坤上,紫气东来。这是何意,喻风也百思不得其解。稍微清醒一些的秦无际站到喻风身后,看这神棍老友又计算出了什么内容。
“紫气东来。”作为钦天监监主,所占卜内容可是和路边两钱一卦的算命先生可大为不同,算命先生可逢人边说紫气东来,掏得赏钱。但对皇帝陛下而言,皇帝本身就是紫微星下凡,何谓紫气东来。秦无际和喻风两人正面面相觑之时,天上忽然一道流星划过。
观星台上,两人自然看得是分外明确,一颗紫星从东边天际而来,直奔帝星而去,震得帝星左右摇晃,而原本光芒四射的将星,都纷纷收敛,避其锋芒。流星穿过帝星,往西北而去,最终消失于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