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忙偏转了头,道:“其实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今天多喝了几杯,头有点晕,也不想坐车,只想走走,吹吹夜风——而且,我现在自己一个人住,不和邵征做邻居了。”
“这样啊,”调酒师小徐忙道,“安姐,那你也先走吧,这里的门我来锁就可以了。”
安点点头,“好的,锁完门你先送小雯回去。”
“天黑了,你注意安全,安。”谭映晖关心地道。
“没事啊,虽不住在一起了,但邵征还是可以送她、陪她走走的。”过晴又抢言,“邵征,哦?”
邵征蹙了蹙眉,不置可否。
“市中心啊,深夜两三点都热闹得很。像我家那么近,走走也就十来分钟罢了。”安边说着边转头离开,“我走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没有招呼邵征。
“愣着干什么?”过晴推邵征一把,“还不快去?”
“我看我还是送你好了。”邵征对过晴道。
“送我干吗?”过晴白他一眼,突然堆起笑脸转向谭映晖,“我搭谭先生的便车,谭先生,麻烦你了哦?”
“乐意效劳。”虽然过晴处处在挤兑他,但谭映晖还是绅士地对她。
“好了,那我们也走吧。”过晴招呼着若琳,转头又向邵征道,“快点,再慢就追不到安了。”
似乎有一语双关的意思。
安这时已经走上了马路。
市中心的街道,夜晚八点多正是热闹的时候。车子很多,在身边呼啸来呼啸去。
今天确实喝多了,头有点晕,吹吹夜风后舒服多了。
这时,突然看到前方站着一个男子,穿黑色的球衣,胸前和袖口刺绣着红黄双色的火焰图案。
他站在那里,背景交织在车灯与霓虹中,混乱而嘈杂。
但他本人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当你看到他,便觉得天地间所有的噪音和色彩统统皆只是点缀,周遭的一切喧哗与缭乱只是为了衬托出他的宁静与沉肃而存在。
他背着一个巨大的登山包,高大的身形背对着她站立在前方。
看不到脸孔,但还是令安震惊得无法自抑。
姜拓——
她没有喊出来,喉咙被喷涌而出的泪意而哽住了,但是,在口形上,一直在不停地重复这个名字。
姜拓姜拓姜拓姜拓姜拓——
糟了,他在过马路,他离她越来越远了,车流即将把他们再一次阻隔于天涯。
姜拓姜拓姜拓姜拓姜拓——
她拔腿,想也不想地追了过去……
天地间突然光芒刺眼,一声激烈的刹车声。
下一秒,她被拥在一具宽阔而安稳的怀抱里。
“他妈的,找死啊?”紧急刹车的司机气急败坏地自驾驶室探头辱骂。
“对不起对不起。”抱着安的男子好修养地赔礼道歉。
安只是急切地回头,寻找着马路对面那搅乱了她心湖的男子。
那男子和一马路的人都因为这一声刺耳的刹车而停驻观望过来。那是一张年轻的脸,棱角分明,阳刚而帅气。
但是,太年轻了……
时隔十多年,姜拓不可能永远都驻颜在十八岁。他不是姜拓。
安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虚弱,站都无法站直。
自车轮下将她抢回来的男人忧心地紧紧抱扶着她,“安,你怎么样?”
“邵征……”她的语声无比虚弱,仿如呻吟,“怎么办?我还是忘不了姜拓怎么办?我的心……那么的,那么的痛,怎么办?”
救她的人是邵征,每一次她身处险境,第一个出现在她面前的都会是邵征。
谢谢你邵征,谢谢你又回来守护在我身边。
只有面对着你,我才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地宣泄,诚实地说出自己内心的秘密。
她紧紧地抱住邵征,哭得无限凄伤。
邵征回抱住她,眉头深锁,同样伤心难抑。
对不起,安。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当初不是我非逼着你去采访那场足球比赛,你也不会认识姜拓,落得如今凄凉孤寂。对不起……
远方,一辆银色的别克车缓缓停下。
车里,谭映晖、过晴和若琳都看到在夜色中旁若无人紧紧相拥着的两个人,表情各有所思,沉寂。
“若琳,安她……是不是有什么伤心的往事?”
这一天,谭映晖特地把汪若琳约出来喝茶。
“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若琳只是反问。
“其实早就想问问你了,”谭映晖道,“和安认识以来,总觉得她过得不太开心。”
无论多么喜庆欢悦的场面倒映到她的眼里都会有些变质,再斑斓的色彩都明显地在黯淡;而且,她的笑容总是与迷离同在,很容易让人误会是柔情似水,其实大多数时候只是心不在焉。
若琳不置可否,默默饮了一口茶。
“在她的心里一定有一个忘不了的人,对不对?”谭映晖道,“当邵征回来的时候,我看到他们四目相凝欲语还休的样子,一开始几乎以为她等的人就是他。”
“那为什么你又认为不是了呢?”
“就在那天晚上,我们看到邵征抱着安在路边,安哭得那么凄伤……如果她所等待的人真是邵征,既然他回来了,她就不必再那么伤心……所以我就知道,那个人肯定不会是邵征。”
谭映晖啊,还真是一杯玲珑的开水,什么东西放到他里面都无迹遁形。若琳在心底叹了声息,却道:“你还真是能猜,也许还有一个可能——安等了邵征很多年,可他回来还是拒绝了她的一片痴心,于是她失望得失声痛哭。”
“是吗?真是……是因为这样?”
若琳叹了口气,不想再折磨他,“不是这样的。”
“那还是我猜得对喽?”
“嗯。”若琳沉重地点了点头,“安在十七岁的时候有一段初恋,对她来说刻骨铭心。那个男人……失去音讯已经十几年了,估计再回来的可能性也很渺茫,可是安却总没办法敞开心扉去接受一段新的恋情……你知道,就安的人品相貌来说,这么多年也不乏追求者,但没有一个不是铩羽而归。”
沉默,过了很久,谭映晖才说了四个字:“果然如此。”
其实自第一眼见到安学敏,就觉得她的眼底和神韵间都充满故事。又沉默了一会儿,他问:“那邵征他……他对安……到底有没有感情?”
“这怎么说呢?”汪若琳想起接风宴那夜的尴尬,蓦然觉得有几分不自然,“邵征和安是青梅竹马的邻居,在学校里,我们都看得出他很保护她。那时候他是学生会主席,很多同学也都开玩笑说安是未来的主席夫人。但是……我本人并不觉得邵征对安有什么超出友谊之外的感情。”
“但过晴好像很落力地想促成他们这段感情,不是吗?”
若琳不好意思地看他一眼,“你也看出来了?”
确然,这件事情过晴做得太不高明,不似她以往行事的心志水平。她是太情急切切要帮邵征,却不知那受她恩惠的人到底领不领情。
“她那天做得那么明显,傻瓜也看得出来。”谭映晖苦笑,“若琳,告诉我一句实话,以你的经验、以你对安学敏的了解,你觉得她会爱上邵征吗?”
“以我对安的了解,如果真的喜欢邵征,早八百年前她就该跟他在一起了。”若琳也苦笑起来。
谭映晖陷入沉思。
“小谭,”若琳忽然喊了一声,令他回神,“为什么你要问那么多关于安的问题?”
她也是明知故问,为的是确定一下而已。
“因为……”谭映晖犹豫了一会儿,只是犹豫了一小会儿,便很诚实地回答道,“因为我喜欢安学敏。”
他的眼神温和淡定,清澈澄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