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昭星晟拱手说道。
妫瑶泠走进狐一兮所居房中,看了一眼昭星晟手中端着的汤药说道“还是不肯吃?”
“是……”昭星晟低着头说道。
稚气,妫瑶泠一声哼笑,又是看着那位背对着自己,坐在床榻上的狐一兮说道“既然狐公子不喝,那便再换一碗。他若一直不喝,那便打晕了灌下去。”说罢,妫瑶泠便是走了出去,不再理会。
“这……”昭星晟面色为难,说道“狐公子,你还是老老实实喝了吧……”见狐一兮依旧一动不动,便又小声说道“这汤药本就来之不易,这些药草亦是国师废了好些灵力才带回,弃之岂不可惜?”
听罢,狐一兮心上一动,转过身问道“当真是那……国师带回的药?”
“自然如此,若非国师,这荒郊野外,又是白雪皑皑,谁能有这般本事日行城镇与这边疆之中?”昭星晟说道。
狐一兮嘴角一弯,走下床榻走向昭星晟,端过他手中的汤药一饮而尽。眉头皱的不行,这药怎的这般苦涩?心中突然想到一事,那时他还是只狐狸,这小鬼为自己擦伤口之时……定是这小鬼又用多了药量……
药虽苦,可,既是那小鬼心意,纵使再难入口,也得喝……
狐一兮拂袖擦拭嘴角的药渍又是说道“你们要关本公子到何时?”
“国师交代,外面风大雪大,狐公子还是暂且呆在房中休息的好。”昭星晟说罢便退出房中。
昭星晟关上房门后,又是一阵感叹……真是妖孽啊,亦是不知这狐公子是吃什么长大的,竟能生得出这般皮囊……这六界之中怕是也就只有国师会这般对待狐公子了……若是换了旁人还不得好生伺候着这狐公子?
这般想罢,昭星晟又是来到国师房中,方才进门便被问道……
“喝了?”妫瑶泠问道。
“嗯,喝了。照国师所说,狐公子果然喝了。”昭星晟说罢,又是不解的看着妫瑶泠问道“国师,既然都说了这药是国师拿来的,为何不告诉狐公子实话,这药是国师冒着大雪上山摘采的?”
“这些,无关紧要。”妫瑶泠说道“你先退下吧,本国师要休息片刻。”
“是……”昭星晟拱手说罢,便又退出了房门……
妫瑶泠卷起衣袖,手臂上裸露着几道血痕,这些倒也无妨都是些皮外伤……只是这入骨的寒伤,有些棘手。
当日出来的急了些,本就未拿厚些的衣物,竟是未想这边疆之地如此极寒,若不是灵力护体,妫瑶泠怕是早就冻死在这蛮荒之地……
再说昨夜,待狐一兮睡下,妫瑶泠便去山上寻药材。寻这压在厚雪之下的草木,又岂是易事?
妫瑶泠可谓是一步一散灵丝,才在这山上找到为数不多的药草……倒也着实是委屈了噬月,不杀敌不除邪祟竟是用来挖药草了……
谁知,那人竟是还与她妫瑶泠置气……生生浪费了不少药草……
妫瑶泠擦拭着伤痕周围的血迹,一声轻叹……想来,今晚还需再找些回来……
想罢,妫瑶泠盘膝而坐,试图催动灵力,逼出体内寒气……
半晌,妫瑶泠眉上便是凝上一层薄薄的霜气……
可,正当此时,妫瑶泠忽敢指尖轻动,心上一紧,眉头一皱,那人又想作甚?
这厢,狐一兮破门不成,又是想着跳窗……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找那小鬼说道说道……那小鬼既是心中有他为何就是不愿听他解释?
如今又将他狐一兮又是关在此处,一点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又算几个意思?竟能如此绝情?就算……就算是这小鬼如今有了新欢,也不能这般对他狐一兮……越想越气,越气越是委屈……
这人啊,委屈的多了,就是容易做些个傻事……
想罢,狐一兮便一把拉开了窗子,却是见这窗外雪虐风饕……
可,这屋中竟是一丝寒意都没有,细细看来这才发觉,连这窗上那小鬼竟是都设下了结界。
狐一兮更是试了几次破窗,可竟未损这结界一丝一毫……
正当狐一兮准备再试,却听见房门处“咣”的一声……
这一声,惊得他狐一兮一身冷汗。
“狐公子莫不是还想从这窗子跳出去不成?”妫瑶泠厉声说道,见狐一兮虽是转过身子,却是不言一语,妫瑶泠便是走上前几步又是说道“我奉劝狐公子还是老实些好,倘若……”
“?!”妫瑶泠这边话还未说完,便是被狐一兮牢牢地揽在怀中,道“你放肆……”
任她妫瑶泠如何推搡,他狐一兮就是不松开……
当真比起执拗,他狐一兮又哪是个轻易撒手的?
“你松开……”妫瑶泠说道。话虽如此说,可不知为何,却觉得心口处,蔓延出一阵久违的安逸……
“我不。”狐一兮道。要说他狐一兮也是拿捏准了,无论这小鬼嘴上说得再如何决绝,也不会动真格,这便更不讲理了……
“……”妫瑶泠眉上一皱,酸了鼻尖……又觉自己怎能这般无用?竟……突然……也想拥抱这人……特别想……却,不敢……
半晌,待这小鬼老实些,狐一兮才微微撒开些……又是握住妫瑶泠手,却是眼中一惊,问道“为何如此冰凉?”
“!”妫瑶泠慌忙推开狐一兮,道“与你何干?狐公子最好放尊重些。”嘴上这般说,可这心中跳的却是着实嚣张。
“……”狐一兮眉头一皱,抬手便是掀开妫瑶泠脸上的面具。
妫瑶泠哪会想到这人竟这般“无礼,放……肆!”,又只觉一张臂弯揽上自己腰间,一双唇竟是随即贴在她的唇上……
更无礼的事情他狐一兮又不是没做过?放肆?放肆又如何?这小鬼原先话少,虽说有时的确需他狐一兮揣测这小鬼心意,倒也觉得讨喜……如今这小鬼话是多了,可怎的如此尖牙利齿咄咄逼人?说出的话句句带刺?
这人怎么这样?!怎么这么没规矩?!妫瑶泠心道……但……为何这人一靠近……就觉安心?
为何啊……
这狐狸……
未免也太欺负人了……
这样,不行。
少顷,狐一兮才不舍的分开,望着这小鬼微红的眼眶,低声说道“无论你如何伪装,在下都能认出你来,你又何必这般遮遮掩掩?你明知无论你要去往何处,在下都会心甘情愿陪着你,你又何必这般躲躲藏藏?”
妫瑶泠轻声一笑,微微撤出身来,看着狐一兮笑着说道“狐公子……明知本国师已有了孩儿,莫不是想将本国师推入不义之中?狐公子明知本国师现在灵界,效力夜王,不便暴露身份还这般纠缠,莫不是想将本国师再推入不忠之中?”
说罢妫瑶泠眸中一沉,拿过狐一兮手中的面具戴在脸上又是说道“况且以狐公子这般天生丽质天赋异禀,只需伸出手便有大把的女子投怀送抱,你又何必为难在下?”
听着这话,狐一兮心上一揪,道“国师当真是好口才,竟能这般字字诛心。”
“狐公子谬赞,倘若说起‘诛心’二字,在下可不及狐公子半分……”妫瑶泠笑着说道“狐公子身子刚好些,还是多休息的好,倘若狐公子再有个三长两短,别说妖界,就是那青芝来了讨要个说法,本国师亦是担待不起。”
“你为何就是不信我?”狐一兮红着眼眸问道。
“我为何一定要信你?”妫瑶泠轻蔑一笑,说道“在同一处,本国师岂会栽倒两次?”想当初在玄岂那处,先是因她湫翎栽了一次,更是差点丢了性命。如今这人又是这般,虽说青芝未做什么出格之事,可那时见青芝与狐一兮之时,亦是要了妫瑶泠半条性命……
想来也是好笑,这种事为何总让她妫瑶泠碰上?莫不是这天下的男子都是这般模样?
“你这话是何意?”狐一兮更是不解了,什么栽倒两次?
“狐公子,凡事无需太过清楚明白。”妫瑶泠整理衣装又是说道“再过几日行军就能到了这处,到时本国师会派几人护送你回霓常宫。这几日便只得委屈狐公子了。”说罢妫瑶泠衣袖一挥,这包裹着屋舍的结界大了些许。
妫瑶泠轻声一笑又是说道“狐公子只要老实呆在这驿站之内,本国师便不会为难与你。但……”妫瑶泠看着狐一兮微皱的眉头,语上一顿又是说道“若是你想私自逃了……狐公子可莫要怪本国师不给公子情面。”
“小鬼……”狐一兮见这小鬼要走,赶忙拉起她冰凉的手说道“我知你怨我,我也知……”狐一兮忍住在眼角中打转的泪珠,声上竟是有些哽咽,说道“我知……你身侧有了……他……可你,能不能……能不能信我一次,哪怕就一次。”
“事到如今,我信与不信又能有何区别?”妫瑶轻缓缓的抽出狐一兮握住的手,这般温暖的手,要不起,亦是不敢要……
妫瑶泠转身出了房门,而后又是轻声一叹……
于她妫瑶泠而言,对狐一兮这个人啊,说不清楚……曾经时常想,如今却是想都不敢想……想见,见了又怕了……怕那人再多说一句自己便会忍不住将埋在心底的所有事情都吐露出来……
可……
若是这人和那玄岂一样又当如何?
怕是她妫瑶泠此生都难以忘记,那时在天牢中,玄岂的眼神,满是嫌弃厌恶的眼神。
当初她妫瑶泠曾对玄岂抱有的所有期待,在他转身的瞬间统统化为灰烬……玄岂不信她……
更是忘不掉在刑台上,玄岂与湫翎站在一起之时,那女人似是扬着旌旗嘲笑她的天真……
天真?多可笑……
希望?期待?多可笑。
更何况,如今,她是戴罪之身……
保她?便是与天为敌?
不过是说说罢了……
罢了吧……
由爱生忧,由爱生怖,无爱无忧亦无怖……
夜幕已至,昭星晟望着走向驿站之外的国师……在这风嚎雪怒之下,国师那瘦小的身影更显单薄……这一抹红在这漫天的飘雪中显得如此突兀,又是如此不真实,像极了一幅画,只是这画太过孤寂……
有时候连他昭星晟亦是觉得国师太过冷漠……可有时却又是觉得国师又像是水,无声无息润着万物……绝情?还是太过有情?分不出。
想到今日一早,他昭星晟见国师采药回来之时,满身血腥之气,又见国师手腕露出的伤痕……定是碰上了什么难缠的东西……这会儿……风大雪大,国师又去了……
原先这官道常有人走,那些猛兽异类倒也知道绕行躲着些,可如今这大雪封山,想来是这山中之物终是耐不住了。
昭星晟轻声一叹,望着国师设下的结界,心中想来,难怪这国师要将狐公子关在屋舍中……
亦是难怪国师再三交代不可出这驿站……
可国师她,自己呢?
何时,为她自己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