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那些人,暂押地牢,待审。”夜眇阁的正殿中,一抹红衣的国师,语中透着厉色。
堂下的那灵官低着头拱手说道“是……”说罢便鞠身离去……
国师看着手中奏折,道“去往边境的驿站需再加,确保三十里一处。”
“是。”另一名灵官领命便赶忙前去张罗,脚下生风,一刻不敢耽误……
前些时日夜王大病初愈不久,那昭副将便策马归来……
而后,这宫中便人心惶惶……朝堂上掀起一波风暴……
抓了不少人……
听闻那些人啊,是夜季琛的余党……平日里也是藏得深……没想到还是被国师抓到了尾巴……
国师低头看着手中折子……
院中又是来一灵侍,慌慌张张地跑进夜眇阁,说道“国师,有书信。”
国师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那灵侍,缓缓地开口说道“书信?”
那灵侍举着书信说道“回国师,是妖界来的……”
“……”国师微微一点头,身旁的牧昊便上前接过那书信,又恭恭敬敬地放在国师手中……
国师看了一眼那未拆的信封,小心的放在一旁,道“知道了……下去吧……”
待那灵侍退下,国师突然深吸了几口气,望着站在一旁的牧昊说道“怎么样,这次行不行?”
牧昊笑着低声说道“花师如今越发像国师了……”
“快快快,水水水。”花媐说道,接过牧昊手中的茶水,刚要灌入口中,又想起脸前带着面具,又把面具扯向一旁,喝了口茶水似是压惊一般,又说道”国师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牧昊轻叹一口气,摇着头。
“……”花媐身子一瘫,趴在桌上,又是看着这桌上满满的折子,一脸无奈地问道“你们国师……平日这么忙吗?”
牧昊一笑,将一封折子摊在桌上说道“嗯,只是国师能在朝堂上解决的,便不会带回……”又是为花媐斟上茶水说道“如若当时不能解决,才会带回……只是,国师批阅的会快些……”
说着牧昊又是看了一眼院中的天色说道“国师平日巳时末退朝,午时不过便能看完……”
“为什么都要国师批阅啊?夜王不看的吗?”花媐支着头,问道。
“夜王也看,只是……有些事,需得国师出面……”牧昊说道。
“比如说呢?”花媐指着桌上的折子说道“这被奏的人一看就劣迹斑斑,这要如何,杀他全家吗?”
牧昊看了一眼折子,笑着说道“如若上书所言属实,罪可弃市。”
“弃市?!”花媐听罢一惊,这弃市可谓是重刑了……所谓弃市便是在闹市执行死刑,再陈尸街头数日,千人观前人唾……
想罢,花媐又是看向牧昊波澜不惊又略带微笑的脸,说道“生杀这事,你……你平日也这般轻描淡写?”花媐看着牧昊清秀的脸庞问道。
牧昊微微一笑,放下茶壶,说道“生杀乃是大事,又怎会只听一面之词?”
牧昊指着折子说道“这上面说,这人强抢民宿只为修建自己的院舍,又闹出人命,可否属实,一查便知。”
“那就去查啊?”花媐说道。
“好。”牧昊说道。
“……”花媐瞧着牧昊依旧只站在一旁,似是并无离开之意,便又问道“谁查?”
“自然是国师你。”牧昊笑着说道。
“……”花媐当即心如死灰……又是打开一个折子说道“那这又是什么,这折子是替谁人求情?”
牧昊看了一眼笑着说道“这是减刑官。为避免冤案,国师会派不同的减刑官前往灵界各处……有时以犯人身份,有时以看守牢房士卒的身份,悄悄潜伏在牢中……听那些有罪之人的说辞,如若罪人是被逼迫又或是出于难言之隐,无奈之举,再或是遭人算计,这些减刑官便会将此人此事记下,报与国师……国师自会派人前去调查。如若犯人所说属实,便可得以减刑……”
“这是翻案的意思?国师还真是心细之人……”花媐放下那折子,又是换了一个拿起,看了几眼,说道“你看这个。”
花媐指着这折子,说道“这个说有人抢物,报官后,灵官念在这人生活条件不济便放了这人,为何要重新抓了那穷人,又判这灵官的罪?”
牧昊细细看了一眼折子,一笑说道“国师曾说,正眼未开,认善为恶,指恶为善是常有之事。”
“?”花媐听着牧昊所说的话眼中一愣,又看着折子还是不解的问道“那到底是为何?你说得清楚些。”
“穷人出于生活所迫抢物,确是会引起同情之心……可,那被抢之人就生活富裕了吗?倘若这被抢之人带的是救命的钱,又当如何?就算这被抢的人当真富裕,只要不是做着违法的勾当,便是这富足之人自己辛苦所赚……岂是活该被抢?”
“……”花媐一手托着头,一手端着茶,等着牧昊说下去……
牧昊语上一顿,又笑着说道“再说这灵官。这灵官虽是出于善心,放了这穷人,可也因此做了恶事……”
“这又怎么说?”花媐问道,又端起水,吹了几下,缓缓地将那茶水送入口中……
“如若生活不济便可抢,而不必受罚,岂不是人人皆可如此?为善而失理,岂不造孽?你觉这灵官是做了恶事还是善事?”牧昊笑着说道。
花媐想了一下说道“你说的好像又那么点道理……”说罢又是看向牧昊说道“我呢,就是个假国师,为什么要做这些?不过我看你倒是懂得不少……”
牧昊一笑接过花媐手中的空盏,说道“国师,平日亦会教牧昊些……”
花媐一听,便拉着牧昊坐在身边,又递给他一支笔说道“说到底,这都是你们灵界的事……既然国师亲自教过你,自然是你来……”说罢,花媐又将面前的折子推到牧昊面前说道“都是你的……”
“这……”牧昊眉上微微一皱,再看花媐,歪着面具,偷偷吃着果子的样子着实好笑……便笑着说道“牧昊代笔是可以,可你也要知道这些事才是,万一朝中有人问起,多少要回答些。”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说,你说我都听着……”花媐说罢又是身子一斜,半支着脑袋盯着细读折子的牧昊,嘴上却是吧唧吧唧的不停吃……
直到天色纁黄,鸟归燕息,牧昊才落笔……倒不是牧昊写得慢,而是每一本奏折他需得为花媐读一遍,再讲一遍,讲完了还要写上批阅,写完了再换下一本……又要为这花媐斟茶倒水,还要安排阁中大小事……一人做了几人的活……
再看一旁的花媐早已趴在桌上睡得酣香……
牧昊起身拿过斗篷,轻轻的盖在花媐身上,这才端起一杯茶水润润喉咙……
前几日收到国师来信,只说道安好,但近日无法归……
王后又恐朝中有人借此作祟……恰巧碰上方才回灵界的花师,这便生出一计……虽说这花媐与国师身形相似,可这二人举止却是天壤之别,起初也担忧被人看出……
却没想到,这花媐竟能将国师的一举一动演绎的如此精粹。
只是,国师为何迟迟不归?
想罢,又是拿起桌上那封未开封的信件,微微皱起眉头……
姑娘,现在何处啊……
“今日国师可有回信?”狐一兮看着正在摆碗筷的青芝问道。
青芝眼上一沉,手上动作一顿,说道“没有。”说罢又走到狐一兮面前,本想扶起狐一兮却被狐一兮笑着拒绝……
狐一兮笑着说道“我自己来。”可这方才一站起便是惹得一阵轻咳……
青芝眉上一皱,说道“这都一月有余……也不知那国师,整日到底在忙什么?人不见,信也不回。莫不是当真忘了还有一兮你吗?”
“她许是政事缠身,脱不开身。”狐一兮笑着说道。
“这话,一兮你自己可信?”青芝说道。
“……”狐一兮收起笑容,眼中微微有些失色……
“听闻前几日扶魂司的司尊去了灵界……”看见狐一兮眉头一皱,青芝嘴上一弯,又佯装生气的说道“那日我便告诉一兮你,瞧见了国师与那玄岂深夜相会……你还不信,说我一通……如今看来,定是那国师定是觉得一兮你……你重病在身,这便又攀了扶魂司的司尊……”
“你何时同我说的?”狐一兮眉上一皱问道。
“就那日,你下山的时候啊。”青芝说道这处,又委屈的说道“一兮你还说……说与我无关……”说罢又是疑惑的看着狐一兮说道“你忘了?”
狐一兮一笑,说道“许是……前些日子一直昏睡……竟把这事忘了……”说罢又是语上一顿,说道“那……他二人……是何时相见的?”
“你下山前的两日。”青芝说道,又似是回想一般的说道“我看二人似是交情颇深……那玄岂还说什么……为了国师什么都愿意之类的话……”
“那……国师……可是说了什么?”狐一兮指尖微攥,问道。
青芝夹起些菜,放进狐一兮碗中说道“许是知道被我看到了,便不敢造次……”青芝又想到一事,便说道“我还见国师似是给了玄岂什么东西,说不准便是他们二人私下交换了什么信物……”
信物?狐一兮眉上一皱,又是想到那日这小鬼给自己的那个琥珀……当日只觉那物稀罕,一时间也未想起是何物……问了狐帝才知,原来这物便是麒麟一族最为珍视之物,麒麟珀……
当日那小鬼似是无意中落了此物,才将这物交给了他狐一兮……想到这处,狐一兮心上又是一酸……
“你为她做了那么多……”青芝看着眉头紧蹙的狐一兮,又说道“……你可当真知道她所想要的是什么?”
“……”她所想要……?细细想来,他狐一兮好像确是不知……他给的都是他以为最好的……可,他从未问过她想要什么,她也从未说过想得到什么……
青芝轻生一叹,继续道“从你受伤到现在,她都不曾出现过,却在灵界忙的不亦乐乎……许是……她想要的,不过是在灵界之时能有高高在上的权力,是当灵界人人敬重的国师,而在妖界……若无你一兮,谁又知她?最多也只是怕她,畏惧她,不敢招惹她。比起在灵界呼风唤雨,在咱们妖界还真是委屈她了……”
“……”
青芝语上一顿,又接着说道“那国师定是觉得妖界有狐帝帝后,她又怎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在灵界便不同了……夜王是个好脾气,夜王后不理政事,她国师便可独大。这一比较,她自是选了去做灵界万人敬仰的国师……而不是……而不是你一兮的夫人……”
“……”倘若这当真是她想要的,他狐一兮随她去灵界便是……
“况且,如今一兮你的身子又……”青芝说着又是红了眼。真真是一副替狐一兮感到不值的模样。
“她不是这样的人。”狐一兮说道。
“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你看得清吗?”青芝问道“这世间能有几人河山带砺?你又怎知她不会变?”
“青芝,别再说了。”狐一兮心上一酸,轻叹一声说道。
“一兮……”青芝也是红了眼说道”她若有心与你,又怎会不来?问也不问?”
狐一兮轻轻一笑说道“无妨,她不来我便去,待我身子好些,就去灵界。”说罢便是夹起碗中的饭,吃了起来……要尽快……好起来……只是为何这菜色,竟如此酸涩……
“咳咳咳……”狐一兮掩着嘴,又是一阵轻咳……
青芝赶忙递上茶水,眼上微红的说道“一兮你慢点吃……”看着狐一兮这般模样,虽是心疼,可又觉自己更为委屈……那国师在他心中,这般重要吗?
她青芝待他狐一兮的好……他可看得到?
纵使他知那国师对他置之不理……还要这般奋不顾身?
她到底是有哪点好了?
一兮为她心疼的时候,可知道……青芝也会疼啊,一兮?
“青芝……”狐一兮放下碗筷说道。
“嗯?”青芝回过神道。
“这些时日,谢谢你。”狐一兮笑着说道。
青芝一笑说道“你与我还这般客气……”说罢便又为狐一兮斟上一杯茶水,说道“你若当真想谢青芝,就快点好起来……”青芝一扫眼中的阴霾……心上又是布上欢喜……看来,她对一兮的好,一兮看得到……
狐一兮听罢也是嘴上一弯,笑着“嗯。”了一声。
狐一兮又何尝不想尽快好?好了,便能去问问那小鬼,到底是怎么了?不见人,没有信,留他狐一兮一人空想,可知这般折磨是何等灼心?
又可知,这般空想的久了……
再想的全是不安?
是他狐一兮做错了什么,还是……还是当真如青芝所说……那小鬼是想要……弃了他?
连止无……
她也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