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吧。”屋内传出一女子声音。
房门打开,外屋并无异常,只是陈设之物颇多,看得出这房中人在这府中有些地位。粗壮男子放下汤药后便退了出去。
内屋中妆台前坐着一女子,从身段看倒是有些婀娜之资。身着一身殷红,正在取下头上的一个个碧玉金叉,肤色红润,瑰姿艳逸仪静体闲。
只见女子轻轻一摆手,身边的侍女便将这眼前的血水端了过去。女子搅动几下汤匙,一口一口喝下了那血水……
素闻一些邪祟会食人血以滋身,从未听闻人食人,这可着实妫瑶泠大吃一惊。这女子身上并没有邪祟之气,亦不是鬼魔之身,分明是一介肉身凡体,怎会做这等恶事?那些被绑来的女子,竟成了她口中汤药?
待女子喝完将几乎喝光的空碗递给身边的侍女,摆手说道“下去吧。”说罢,又在妆台前照了会儿镜子。
侍女将碗放在外屋桌上的食案中,端着食案走出房门,妫瑶泠悄声跟了上去。
本想问出些什么,可让妫瑶泠更没想到的是,这侍女左顾右看后,转身躲在院中一大石后面,将碗中残留的血水喝了干净!妫瑶泠更是瞪大了双眼!
妫瑶泠再无法忍,现出身形,从侍女背后捂住了她的嘴,若不是妫瑶泠身手了得,侍女手中的食案险些掉在地上。妫瑶泠举着食案,冷冷的说道“端好。”
侍女抖着双手接过食案。
妫瑶泠另一只手中握着一把匕首,说道“你若敢叫,我便立刻抹了你的脖子。”
侍女已是吓得大惊失色,想着自己的命在他手,哪有不顺从之理,这便连连点头头。
待妫瑶泠松开那只捂在她嘴上的手,她当真没敢叫,惊恐的看着脖间匕首,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不……不知……女侠……所为……何事啊……”侍女声中满是畏色。
“为何食人血?”妫瑶泠问道。
“不是……小的没有。小的……小的只是……”侍女有些语无伦次。
“我问你为何食人血?”妫瑶泠将匕首又靠近了些,语气更是阴冷。
“没有没有,这……这只是汤药,是夫人余下的汤药……”侍女说道。
“汤药?”妫瑶泠眼上一眯,待这侍女继续说下去。
“这汤药……是夫人用于……用于保颜的汤药。”
“保颜?”
“对,对啊……仲管家……仲管家说这是秘方……”
“仲管家?”
“对……对,夫人前些日子……说听闻一秘方,可使夫人保颜,于是……于是夫人便吩咐仲管家每日送这……这汤药来。”
“你可知,这汤药是何而制?”
“小的……小的不知啊……小的每日只负责照顾夫人起居……都是仲管家送来的汤药……你……你方才说这汤药……这汤药是人血?”
“正是。”
侍女一听,立刻捂着胃部,一阵恶心……妫瑶泠眼中也是一惊,赶忙收手,倘若慢上一步,这侍女吐的恐怕就是自己的血了。看这侍女反应如此大,应是当真不知情……
妫瑶泠收起匕首说道“今晚之事不可与外人道。”
侍女弯着身子一手拂袖擦去嘴角污秽又拼命点头。
妫瑶泠转身离开此处。看来是要问问这屋里的人了……但在这之前还有更重要的事。
妫瑶泠悄声来到柴房处。见四下无人,便打开了门锁,小心地关上门。屋中女子应是听到响声,惊恐的“呜呜”起来。方才晕倒的那个,虽说看上去依旧虚弱,但好在已能自行坐起身。
妫瑶泠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来帮你们,但若你们大喊大叫惊动这府邸的人,我便保不住你们了。”
屋中女子虽惊恐,但一听来人是帮她们的便拼命点头。
妫瑶泠在屋中四处打量,这屋中一侧的墙外便是小巷,这倒省了不少麻烦。妫瑶泠用匕首在这面墙下挖出一个洞来。
“墙角处有洞,你们一会儿自行爬出。”妫瑶泠说罢不过眨眼之间便用匕首一个一个切断绑着她们双手的绳子。又在她们摘下眼罩前便离开了屋子,重新锁上了门。
妫瑶泠有些不放心便跃上房顶,看着屋内,见她们相互搀扶都跑了出去这才离开。
妫瑶泠又来到书房,按照方才管家的做法果然打开了暗室的门。妫瑶泠隐藏身形,步履轻盈,悄然无声的走进看守的两位家丁身旁,眼明手快,两下便打晕了他们。显现身形,打开房门血腥气依旧浓郁,躺在地上的女子,大概以为又是要来伤他,便在地上扭动挣扎。
“我来帮你,不可大声。”妫瑶泠说道。
女子闻声先是一惊,挣扎的更是厉害了。
这人怎这般不听人话?妫瑶泠眉上一皱,又说道“你若再这样,便在这里呆着。”
女子摇着头,妫瑶泠看她似是有话要说便说道“你可是有话要讲?”
女子将头点的如小鸡啄米一般。
妫瑶泠有些犹豫,但看她似是着急,终是解开了她口中的布条。
“恩人!?可是你?”女子问道。
妫瑶泠虽不明白她口中所说的恩人何人,但手中的动作却没停,用匕首割开这女子身上的绳子。
女子看手腕上绳索已松动,赶忙扯下眼罩。“恩人!果然是你!”
妫瑶泠这才看清女子长相,方才想起是擒钟冀冲那晚所救的女子。又是她?妫瑶泠心想,这女子还真是命运坎坷,怎的处处碰壁?
“是你?你为何在此?”妫瑶泠问道。
“那天你走后,我便在那处等你数日。”女子语上一顿,又继续说道“均未果……今日我照例在那处等,结果却睡着了……”
“……”原来方才那几人鬼鬼祟祟抬着的女子就是她……
“醒来时,眼口被封,四肢被绑,也不知为何会被带来这里……”说罢又是红了眼小声嘟囔道“莫不是我得罪了何人?也没有啊……”
“我且问你可知这是何处?”妫瑶泠并不想听她在这处絮叨,便问道。
女子看下四周,这才发现满地血迹,吓得赶忙站了起来。“这……这……我不知啊。”
“即是不知,还不快走?”妫瑶泠不耐烦的说道。
“不不不。我知,我好像知。”女子又想起什么,说道“我曾听到有人说……姚夫人。”
“姚夫人?”妫瑶泠想起那位一身殷红的女子“可是一位身着红衣的女子?”
“那我就不知了。”女子说道“听闻姚夫人国色天香,非一般人可见。”女子眼含苦涩,委屈的说道“若这当真是姚夫人府邸,那倒也解释的通了,近日虽常有女子失踪,官家却无动于衷。”
“何意?”
“姚夫人本家本就有爵位,再加上听闻近日这姚夫人与官中邢贞人关系甚好,这邢贞人亦是王前红人。”女子拍打衣裙上的灰尘说道“她若想抓几个人,倒也算不上大事,只是……”女子看着手腕处的伤口,指着问道“她既不害命,割我作甚?”
“……先离开此地。”妫瑶泠说道。
妫瑶泠将女子带到柴房,说道“这房中有一洞,你便从那边离开。”
“那你呢?恩人?”女子说道。
“我还有事要查。”说罢便转身离开。
“我在那处等你。”女子在妫瑶泠身后小声说道。
“不必。”妫瑶泠一个闪身便消失在女子面前。
妫瑶泠避开巡查护卫,轻车熟路的来到内院,见房中灯已熄。四下无人,悄然进入屋内。
妫瑶泠来到姚夫人床边,嘴角一挑,说道“姚夫人。”
床上女子猛然睁眼却见一黑影驻于床头!
要说这姚夫人也是有胆色之人,竟不同与寻常女子般大呼小叫。
只见姚夫人迅速从床内侧抽出一把剑指着妫瑶泠道“何人?”
这倒出乎妫瑶泠意料,方才看她时只觉身形婀娜,却不想这姚夫人竟也是习武之人。
妫瑶泠嘴角一笑,继续说道“以女子鲜血为药,驻出红颜,伤人性命,你可知罪?”
姚夫人哼笑一声道“你既已知此事,怕是留不得了。”说罢女子翻身下床,一剑一式中均要置妫瑶泠与死地。
虽说这姚夫人的确有些身手,可……毕竟是个凡人……妫瑶泠一把匕首便轻松接下姚夫人数招。两人从屋中打到院中,姚夫人见此人身手了得,便与妫瑶泠拉开距离,仔细打量此人。奈何此时深夜,又是新月,光线极差,看不清这人长相。
“你究竟是何人?”姚夫人提剑问道。
“我是何人不重要。”妫瑶泠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把玩手中匕首,笑着说道“只是姚夫人做的这些事,有违人道,还是及时收手,自省为好。”
“自省?你既知我姓名就该知我定不从,你又奈我何?”姚夫人轻蔑的说道。
“不知悔改。”妫瑶泠刚要出手,却不料此时已惊动府内护卫。见院外十几个护卫已举着火把前来……
若不是不想暴露,妫瑶泠怎会轻易放过这女子?妫瑶泠嘁的一声,便一跃跳上房顶。心道,今日便罢,改日再来。
“夫人可安好?是属下失职。”一侍卫着装的人说道。
姚夫人看着妫瑶泠消失的背影,攥紧了拳头。此人,不仅轻功了得,方才在房中连她都未曾察觉此人到来……只是,想必此人定会再来……眼中一沉,冷冷说道“无妨。”
“卑职这便将刺客追回。”为首的护卫说道。
“不必。”姚夫人接过一旁侍女手中的斗篷,披在肩上。“明日起加强防卫。”
“诺。”
管家满头汗水,慌忙跑来,一边喊着“夫人,夫人不好了。”
姚夫人示意管家不必说,转眼间突然看到一侍女神色慌张,眼中一眯,说道“都退下吧,你,留下。”姚夫人指着一侍女说道。
这侍女吓得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待院中人走完,姚夫人便问道“知道什么说什么,说。”
“夫人,夫人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侍女跪趴在地上,深深地弯着身子。
姚夫人见她不愿说便将剑指向她“不想说?”姚夫人高高抬起手中的剑,一剑劈了下来。
“啊!!”侍女大叫道。只见那剑并未劈在这侍女身上,而是将她身边的一块石头一劈两半。
“还不说?”姚夫人低声问道。
“说……说……小的说……”侍女满脸泪痕说道“今日夫人您吃过……吃过汤……汤药……小的在院中遇到一人……好像就是方才那女子……就在就在那个石头后面……”侍女指着院角的一块大石又说道“那女子把刀架在小的脖子上……问……问可知这汤药是何物所制……”侍女突然想起妫瑶泠说那东西竟是人血时,眉上一皱,喉处一动……
“然后呢?说啊?”姚夫人见她似是要呕吐,眯着眼睛问道“你如何答?”
侍女缓了一下,说道“小的……说……不知……那女子竟说这汤药是……人血……”说罢侍女小心地抬起头看着姚夫人……
“接着说。”姚夫人低头看着侍女。
侍女对上姚夫人的目光吓得身上一抖,赶紧又低下头,继续说道“后……后来……她说……说……不让小的告知任何人……然后然后就不见了……”
“那你可曾对谁说起?”姚夫人问道。
“不曾,不曾,夫人夫人,小的真的谁都不曾提起……”侍女缩着身子说道。
“哦?”姚夫人轻佻一边眉毛,轻哼一声说道“那她说的你可信?”
“不信……不信小的自是不信。”侍女哆哆嗦嗦的说道。
“撒谎。”姚夫人轻蔑的说道“且,外人让你不可说,你竟连你的主子都瞒着?就不怕我卖了你?”
“不是的不是的,夫人……小的当时怕极了……回房后……便在被中不敢出来……”侍女哭得更大声,又说道“夫人……夫人……小的真的没想瞒您……小的真的只是怕极了……小的本想明日一早便告诉您……夫人……您别卖了小的啊……夫人……求您了……”说罢这侍女便磕头求饶,磕得都出血了。
“可是在那个石头后面?”姚夫人指着那块打石头说道。
侍女顺着姚夫人的手指看去,“正……正是……”
姚夫人走了过去,却看见石头边的地上有一堆呕吐物掺杂的血迹。瞪大了眼睛。
怒气冲冲的朝着侍女跪下的地方走去“你可是偷喝了汤药?”
侍女见姚夫人如此大发雷霆吓得又连连磕头“夫人夫人……小的只是尝了一口……小的只是尝了一口啊……”
姚夫人怒视着侍女,一巴掌打在侍女的脸上“鼠子!”
侍女被这一巴掌打得差点昏过去,一手捂着脸,趴在地上有气无力的说道“夫人……饶了小的吧……夫人……”
姚夫人一手拽起那侍女的手腕,叫道“仲管家!”
“小的在。”一直守在一旁的仲管家答到。
“关起来。”姚夫人一把推开这侍女。
“诺。”
“夫人……夫人……求求您饶了小的吧……夫人……!!夫人!!!”纵使这侍女如何哭喊亦是无用……
话分两头,再说妫瑶泠。出了这姚夫人的府邸后,左思右想竟不知不觉竟来到那日擒钟冀冲的地方,突然想起那个被她两次救下的女子,方才那女子说要在这处等她。但看天色如此晚,那女子应是回去了……
“恩人!”一女子小声叫道。
妫瑶泠停下脚步。一个娇小的身影从路边的一处暗巷中跳了出来。
“我就知道你会来。”女子说道。
“为何不回家?”妫瑶泠问道。
“回了,又偷偷溜出来了。”女子笑着说道。
“……”
“其实,就是想好好谢谢恩人。”女子说道“只是……不知恩人名字,亦是不知该去哪里寻恩人……”
“大可不必。”妫瑶泠背着手说道。想来妫瑶泠救人无数,又是怕麻烦之人,从不记这些。自是觉得道谢或者报恩这事与她而言更是多此一举。
“可是……”
“姑娘还是早些回去为好。”说罢妫瑶泠便要转身离去。后又想到什么说道“家在何处?送你。”
女子本失望的眼睛听了这话瞬间又明亮起来,笑着说道“好。”
这一路走来,妫瑶泠才知这女子姓来名莘。穿过小巷,来到一处屋舍前。
“恩人,这便是我的家了。”来莘说罢便推开院门。虽是一简房,院中无杂草有种菜与瓜,虽无花倒也显得清幽。
“一人住?”妫瑶泠问道。
“还有家兄,此时他已睡下。我才得空出来的。”来莘说道。
“你还知这家中有兄?”一男子声音从院中传出。只见这男子倒是有几分俊俏,翩翩风度,举止文雅。乍一看这兄妹二人的样貌颇有几分相似。
“兄长……”来莘一听声音,这便心虚得低着头叫道。
男子又看向妫瑶泠。
来莘见兄长瞪了她一眼却没有继续说她的样子,赶忙岔开话题,说道“兄长,这便是救我的那位恩人。”
“在下姓来名沅,字青流,舍妹顽劣,听闻几日前姑娘曾出手相助,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来青流说罢对妫瑶泠深鞠一躬,又说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妫瑶泠回礼,道“妫瑶泠。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夜已深,妫姑娘若是不嫌弃,今晚可在寒舍稍作休息。”来青流说道。
“不必如此麻烦,我这便回去了。”妫瑶泠说罢便与来氏兄妹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