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杏娘,孟婆心里一直以来的想法,又有些萌发的迹象。她本来也是世间一生灵,简单的活着,有苦有乐,往事已经忘光了,但是在人间活过,那种感觉就是刻在身上的真实。
活在人间算不得什么稀奇事,但孟婆已经想了很久了。
摇摇头,她还有那么些人要引导,没空想七想八。
又回到桌子前,没什么变化,那一小撮人还在那里,动也不动。
五个人,还有五个人。
“下一个是谁?过来吧,别耽搁了,我都乏了。”
远远的喊了一声,他们没有动静。孟婆有点不耐烦,拿瓜子端茶碗敲的桌子咚咚响。那几个有些感觉,一群人挤在一起推搡,叽叽喳喳的说这话,这倒是新鲜,剩下这五个?什么时候处的这么熟了?
不一会,他们似乎推出了一个首领,派出一个来坐着。来人年岁已高,但看得出相貌端正,一派老实长相。
“孟婆娘娘,我们的事不大,只是想留在这里看子孙过的怎样......”说起话来还是有股老实味道。
......
孟婆娘娘果然是改不了了。
“你们?是一家人?”听起来有些不对,但他的意思就是这个,那这就好办了,一次全投胎了,不用麻烦的跑来跑去。不过这么多人都不投胎,肯定也是有大麻烦要解决。福祸相依。
“是了,我们就是一家人,不过是四代人,我母亲、我儿、我和我妻子还有我爷爷。”说话间一家人都过来了,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看着。
“看子孙?你爷爷都上四代的人了,他还看什么子孙?三代不记名,老爷子肯操劳啊~”孟婆有些戏虐,以前遇到过控制强硬的人,非是要把整个家族把握在手里才能安心,死后下了地府,大多心里就释怀了,一死一生,前尘往事都无法控制了,何必一辈子过得辛苦去控制别人,死后也落不到好名声。这个老爷子就不同了,这都到了地府了,过了四辈子,还这么“执着”。
“爷爷也是好心,毕竟家里的业绩都是他打下来的,我们后辈勉强经营罢了。”老实人说老实话,前面压制太强,子孙性情就软下去了。
哼!
听到这话他后方传来一声冷哼,三十左右的年纪,鹰眼刀唇,高高的个子一身气派的寿衣。想必这就是曾爷爷。
这一声,哼,压的几个人不说话了。
“让让,让让,还是我来说~嘿嘿嘿”苍老的声线和活泼的语调合起来很怪异。一群高高的个子中,钻出个瘦小老头来。
“爹,让我来说吧,别操劳您。”笑嘻嘻的小老头五六十岁的样子,看着很精神,和被压着的士气的其他几个不同。他就是第四代,最底层的儿子。
他爹起身,他转而坐下了,说:“这位孟婆,有劳你了。我们这一家子,说来容易,也说来难。我曾爷爷当初白手打了一番家业,成了一方本事人。可惜子嗣稀少,生两个,后来只活了一个,我奶奶和舅爷,舅爷命苦,赶上生意不好做的那几年,操劳着不幸去了,也没个儿女。奶奶自小定亲就定了我爷爷,是招婿,这才生下我爹和几位姑姑、伯伯,一下有了这么多人,家里当初好热闹,只是各家后来分开做生意,来往少了。我接了老家业,和我妻子过的也不错,可怜我妻,年纪轻轻生了三儿两女,身体不行早我去了。”
听完了,这经历也平凡,没什么波折,不过是生儿育女那点事。有什么放不下的?
“我也没听出来你们四代人留在这里干嘛?看着子孙做什么?四辈子还没弄明白,人都是靠自己的命,你们在这里看也是没用的。再说现在已经有了三儿两女,你们那点家业怎么也不会败坏,操心这么多......”真是没事找事做。
后面几个人似乎有些想说什么,这小老头接话接的快:“我倒是不担心家业,只是我曾爷爷总担心子孙不和,担心我爷爷那边的人过来抢家业,三番四次的想给孩子托梦、提醒什么的,我那妻子命苦去世的早,在世时最疼爱这几个孩子,走的时候也叮嘱我要照顾好,虽然是自家曾爷爷,但我还是有些赖皮,害怕孩子出什么差错。”
说到这里,后面几个人就声音开始大了,依稀听到`曾爷爷’嘴里说些脏话,身旁的人都劝着他。小老头不管不顾接着说:“不过我不是要阻止他们命里该有的磨难,我只是怕他们因此不上进,只想着靠我们帮助,也怕干涉了他们,反而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祸事。我在世要管生意还要管几个孩子,实在力不从心,给他们的关爱很少,现在能为他们做一点就想做一点。”说到这里,老头语气里没有了调皮,有些虚弱愧疚。
后面的曾爷爷火气更大了,低声呵斥:“你当爹的不为孩子考虑,只想着让他们走弯路,还讲这么多歪理,我建起这么大个家业,又帮了你爷、你爹两代人,从没出过错,就你是个不识相的畜生!”
原来如此,这家人也真是有趣。
曾爷爷不肯放弃自己的家业,压迫历代子孙,到了曾孙这一代,终于有了要翻身的人,却又起了冲突。纠结之下,四代人都不肯投胎。
孟婆理清了头绪,但那四代人快吵起来了。一对老夫老妻弓着身子哀求着一位骂骂咧咧的青年,旁边一位胖老妇怯懦地想努力缩小自己,而三者对面是一位精神抖擞、高高仰着头的干瘦老头。
“行了行了,多大点事啊,什么劳什子家业这么念念不忘,千百年过都是黄土废墟,我在这呆了数不尽的年岁,除了一辈子的命,其他都是虚妄。要我说,你,”指着曾爷爷,“好好的投胎去,让你在这里呆了这么久,还管阳间的事,够有造化的了。你们几个,”手掌晃了晃其他人,“不管是担心、害怕还是被迫留在这里的,等你们曾爷爷投胎了,就都不是事了,都投胎去吧。”
“你这孟婆!说的什么鬼话!”这一喝给一众吓到了,一个鬼还敢顶撞孟婆,不同凡响~果然不同凡响。又见他几步跨到孟婆跟前,中气十足的喊道:“我那家业也是我拿命换来的,好容易有了今天的繁华,要是管的好,传个千年百年也是小事,如今正是打仗的档口,我不好好看着,明天这几个败家子就给我折腾完了!”
好久没碰到敢顶嘴的鬼了,有点意思,孟婆看他急的,故意慢悠悠的喝了口茶,又磕了几颗瓜子,急的他脸涨红,才说:“没用的,管你什么干涉,什么托梦,人心难测~你管不了千年万年,该完的还是会完。”
“就算要完蛋,也该是我去了结了它,别人别想动!”气哄哄的说完这话,就开始摔桌子砸椅子。
这哪像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生意人,分明是个没有要到玩具的孩童。孟婆无心和他纠缠下去,挥手将他绑住、封口,随即桌椅自己歪歪斜斜的站起来,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这时听见咚的一声,那对老夫妻齐齐跪下了,哀求到:“孟婆娘娘饶恕我爷爷吧!他只是一时急火攻心,做起事来由不得自己的,饶恕他吧!他是个好爷爷,他也是有苦衷的呀~”
“我管你们什么苦衷,不怕你们知道,这人间要换天了,你们几个在地府待着一定是帮不上忙的,毕竟只是一方游魂,不要以为自己有改天换日的本事,只有当了人,这人间才是你们管,从你们剥离血肉躯体时,就应该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说着又盯着绑的团团的“曾爷爷”,呵斥道:“现在去人间,说不定还能赶上尾巴骨挽救一下,真和我在这撒野不识相,别怪我散了你们这群野鬼,消亡在六界,还管你们什么铺子!”
本来还在激烈抗议的“曾爷爷”,陷入了沉思,两位老人家跑过去,耳提面命的听候差遣。胖老妇人犹犹豫豫的也蹭着过去了,只有那小老头有些不但没有被喝住,反而喜滋滋的凑到孟婆边上。
他嘿嘿低声笑了两下,说:“孟婆娘娘好气魄~饶恕我无知浅薄,看前些人您都是闷闷忍忍的,还以为您只是听听事,帮帮忙。早知道您有这强硬手段,何必等到现在才用呢?我也是怕曾爷爷冲撞您,才故意躲后面,想多劝劝,没能给您帮上忙,嘿嘿,如今更不能麻烦您了。”说罢看了一眼那群人,转头无奈的笑笑。
接着说:“您请吧,我先去。”
“你倒不执着。”
“有什么好执着的,怕他们做错事,才留在这里劝导,如今有您压制着,我也就不留了。”
“随我来吧。”
两人才起身,那群人就慌了,虽然蛮横了点,但也是不想真死,心里还有惦记呢。
“孟婆娘娘,你且等等~”后方传来慌张的声音。
转身只见一个胖胖的身影奔跑着,喘喘嘘嘘到了跟前,说:“娘娘啊,我们知错了,知错了,和爹爹商量了一下,大家都去,都去!”
孟婆听得一声冷笑,手挥了挥,说:“那都跟上吧。”
“可是,娘娘,我爹他——”话没说完,她爹就赶上来了,一双儿女跟在身后。才知道刚刚挥手一下就是解了法术。
五人顺顺当当的喝了汤,过了桥,虽然那“曾爷爷”还是留恋,一步三回头的还是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