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二十三年,妖族来势汹汹,人族十万大军驻扎在边境,随时提防着来犯的妖族,战火一触即发。
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打下来,日子却是要过的,总不可能因为要打仗,就叫老百姓不吃不喝缩家里饿死。
所以虽然战局紧张,清溪镇,这个位于青州边界的小镇上,大家该干嘛还是干嘛,只是比平时多了几分戒备而已。
穆家酒楼依旧是清溪镇最受欢迎的休闲娱乐场所,老少爷们一到饭点就往这里跑,上至富态员外下至纨绔公子,谁桌上没个高声谈笑的三五酒肉朋友。
比如这一桌,刚刚迎了美娇娘进门的黄少爷,正在跟他的酒肉朋友吹嘘家里的小娘子。
“……你们不知道呀,小翠儿那腿白着呢。”黄少爷一脸回味的表情,满桌的公子哥都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桌上被擂得杯盏齐跳。
黄少爷还待接着讲,一阵风突然从窗外刮过来,冻得他一哆嗦,鼻尖闻到了一股发霉一样怪异的气息,嗓子像是堵住了,他抓着自己的嗓子直咳。
“黄少爷莫不是被那小娘子迷住了,连话也说不出来了不成?”旁边一人打趣道,大家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却不想,那黄少爷咳着咳着突然白眼一翻,整个倒了下来,砸得饭桌差点翻了面。
有那胆子大的,将黄少爷翻过来一看,七窍流血,嘴角还勾着一个笑,吓得立马丢了人,哭爹喊娘的往后躲。
林生生裹着一件看不清颜色的衣服,百无聊赖的靠在一块墙根下看天,天色已经不早了,正是黄昏十分,老一辈的人管这样的时间“逢魔时刻”。
正是吃饭的时候,穆家酒楼今日生意也实在是太好了,桌子里都坐满了了人,更别说二楼的雅间里,那更是已经全都有人了。
她手里捏着张皱皱的黄纸,懒洋洋的坐在穆家酒楼门外的墙根下,酒楼小二出来时看到这个叫花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走走走,赶紧走,晦气死了!”他推搡着把林生生撵了起来,这边正忙着呢,这小叫花子又来给人添乱。
这小乞丐名叫林生生,名字倒是好听,可惜命不好,爹娘早死,只留下她一个人。
黄少爷莫名其妙在自家酒楼死了,他们这些人说不准都要吃挂落,小二正急着呢,当下又遇到了林生生这个天天跑来酒楼墙根晒太阳的叫花子,立即火了。
林生生被推了几把,倒也不恼,嘻嘻哈哈笑着把手里的黄纸一把丢到酒楼门槛下,小二忙着撵她,倒没注意到那团乱糟糟的黄纸。
黄少爷的尸体是给用门板抬回去的,据说刚抬出穆家酒楼的大门,门板上的尸体就跟中风一样,突然抽搐了起来。
那七窍流血的死状,再加上抽搐的四肢,当时吓得酒楼里的人都叫了起来,还有人以为黄少爷没死,大着胆子过去查看。
这一看不得了,刚死没一刻钟的人,脸上却死白死白的,眼睛愣得如同水牛就,就像死了几个时辰一样。
清溪镇是青州的一个边陲小镇,山高皇帝远,这里的百姓几百年来,一直过着平和的日子。
这里几百年没出过怪事,乍然出现黄少爷这桩,一时间镇子里议论纷纷,大家都说黄少爷这是中了邪。
黄少爷是被盖着一块布抬回黄府的,黄老爷掀开布一看,吓得差点跪倒在地,黄夫人想去看,被他一把拦住:“夫人,就让他好好走吧。”
新娶的美娇娘还没过几天好日子黄少爷就去了,把个美娇娘哭得,三番五次要寻死。
正室见了直翻白眼,甩甩袖子到正厅伺候公婆争家产去了。
灵堂当晚就搭了起来,黄老夫人看见自己的心肝儿站着出去横着回来,几次哭昏过去,黄老爷也泪水涟涟,幸得姨娘在旁边宽慰着,这才止住泪。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怎么能叫人不伤心,当晚黄夫人就差人去请了化觉寺的高僧来给黄少爷做法事。
偏偏黄老爷又信道教,又请了几位道长来超度,于是当晚黄府着实热闹,木鱼并铃铛齐飞,烟雾缭绕高香参差,着实烧去了好些银子。
镇西,一座残垣断瓦,将倒未倒的老宅子里。
将袖子里的几个果子掏出来,放在两张牌位前,林生生好容易从墙角摸出三柱香来点上:“今日新摘的果子,尝尝合不合您二老的胃口。”
做完这些以后,她走出正厅,从井里打了一桶水,在灶房胡乱烧了一锅热水,并对着开始有漏水迹象的大铁锅叹了口气。
就着热水洗漱完毕,林生生将被子一裹,今夜她就宿在厢房里了。
这里就是林生生的家,其实今天那店小二说错了,林生生还算不上小叫花子,因为她是有家的。
没家的才叫叫花子,林生生有家,她只是邋遢了一点,不修边幅了一点。
三进的院子,在清溪镇算得上是大户人家了,可惜院墙早已塌了大半,草长得及膝,也没个下人来收拾一下。
十多年前,林家是所有人羡慕的对象,可如今,不也是树倒猢狲散,再不见谁来走动。
天煞孤星。
林生生看着屋顶的窟窿里那片星空,想到八岁那年云游到镇上的黄袍老道对她的断词。
如今家破人亡,物是人非,她真真是个天煞孤星,那黄袍老道倒是没说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