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相信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和小卉成为朋友说明我们一定在某些方面有相似之处。或者说,我跟小卉,才是一类人。“组长,这次你帮我混过去,我就把我珍藏的《高层的死角》借给你看一周,行不行?”他略带讨好地笑着。
小卉缓过神来之后,表情冷淡,“不好意思,我只看柯南,看不懂其它的。”同桌闻言,一脸遗憾。我却欣喜若狂,原来还是有人跟我一样喜欢柯南的。
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很容易和一个本来不太熟的人交朋友。我对小卉数学组长的身份并不意外,在私立中学,一个班里大半的学生都有职务在身。一定程度上说,班干部的选任与成绩好坏并不直接挂钩。
小卉的同桌,是我的发小。他的名字像他的人一样毫无诗意,吴施,很难想象这是一个拥有冷峻目光的男生的名字。我不知道一个人是怎么背着这么丑的名字活到十几岁的,况且,据我所知,他绝不是一个活泼开朗的男生。或许,是他妈希望他长大后像西施一样好看吧。事实上,他长得确实不错,白白净净,又高又瘦,十几年相处下来,我已经习惯了这种审美。然而,后果也是挺严重的,当我每每看到我同桌那尚且无伤大雅的长相时,都会觉得后脊发凉。
吴施和班上一个最好动的同学玩得最好。一静一动,相得益彰。他们都是热爱学习的好孩子,这让身为吴施同桌的小卉显得异常突兀。“吴施,这题怎么做?”小卉一时冲动,克制不住她卑微的勇敢,终于向学神同桌请教了数学题。
吴施也不吝啬,略看了看题目后,就开始给她讲解。
大多数人主动向老师或同学请教问题的目的都是出于问题本身,而小卉并不是。她是个喜欢另辟蹊径的姑娘,对于任何古板、迂腐甚至恶心、残酷的事实,她都能以一种别样的方式去挖掘那些灵活、开明、宽仁又和煦的灵魂。等到吴施把完整的解题思路说了一遍之后,小卉才开始迷茫。其实我不难看出他们之间微妙的关系,虽然不明显,但没办法,我是个敏感过度的人。
对于吴施来说,小卉的离开是不动声色的莽撞。当他一脸激动地向我询问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小卉是个有个性又不爱吐露心事的女孩儿,她总是能把一切复杂又难以抉择的事情变得简单快捷,但这种洒脱的后果是除了她自己,没有人明白这一切的沉重。
初二运动会时,不用比赛的人都百无聊赖。我习惯性地拿出历史书来看,古人云:“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我喜欢历史,小学就喜欢。但是小卉却喜欢看些玄幻小说,在这点上,我们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我以为我们之间可以一直维持这样的迥异,可后来还是趋同了。
吴施跑步很快,运动会他可闲不了,男子一千米是他的项目。看他跑步时,我肚子里有一股气,心里想这个小时候怎么都跑不过我的豇豆子,现在竟然跑得这么快了。比起我看比赛时的漫不经心,小卉则要专注很多。她的眼光只盯着那一条赛道,嘴里不停地喊着,“加油!加油……”我实在弄不懂她的那股激动劲儿,好像那条赛道上的人的脚步真的会因为她的加油声而变快一样。她当时的具体表情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我们扶着的围栏一直在颤动,仿佛有脉搏般,有规律地颤动。
小卉眼里的吴施和我眼中的吴施截然不同。
小卉:他聪明有礼、机智可爱。
我:嗯,他是挺聪明的,也机智,可……
小卉:他帅气阳光、果敢天真。
我:呃,他是挺帅的,也果敢,但……
小卉:我的同桌真是完美!
我:……
小卉第一次看见吴施的时候,她觉得这个男生一副不动声色、冷静沉默的样子下有一种真诚、倔强的东西在努力地绽开。他从不主动与人交谈,但在面对别人的询问时,却又认真笃定,很少能看见他歇斯底里、面红耳赤的样子,与人相处,也总是保持着一种恰当合适的距离。
当我洞悉这一切后,感觉很怪异。小卉之所以选择离开,脱离一般中学生的轨道,难道不是因为自卑吗?她从小到大成绩一直不好,在家里也受冷落,长相性格更是一般。可以说,她从头到脚,都没有什么圈点之处。如果,她离开了,离开这个让她平庸、自卑、堕落过的竞技场,去选择更有价值的生活方式,那她会更快乐吧!
如果说生活是让她喘不过气的百斤稻谷的话,那么,吴施才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人的自尊是一点一点被击垮的,吴施不出我所料地充当了榔头。在离中考还剩一个月的时候,我不经意地问了吴施一句,“你觉得自己考A中的可能性有多大?”吴施放下手中的笔,对我微笑,“也不大,八九成吧!”
“是吗?看得出你信心满满啊!”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跟吴施说话就莫名有气。
“如果中考不感冒发烧,不出车祸的话,那应该没什么问题。”他保持微笑,不慌不忙地说出这番欠扁的话。他一直都有这种优越感,与生俱来的自信,好像能把所有人的尊严都压倒在他的光芒之下一样。
我看了看旁边一直沉默的小卉,她假装很忙地做题,不参与我们的谈话。
“我就差你很多了,怕是考不上A中。”我是真的嫉妒吴施,明明他平时也不怎么努力,可成绩却比我好。
吴施闻言,继续气死人不偿命地说:“A中哪是谁都能考上的,其实B中也不错。”他舔了舔下嘴唇,“再说了,有不少人连C中都上不了,人家还不活了啊!”
我心里暗道,好贱!正准备措辞开骂时,却突然注意到小卉紧紧攥着的手。
一个平时觉得离自己很近的人,突然一下子好像变得十分遥远了。这种感觉就像是一只猴子乘木船独自漂泊在海上,木船里放满了香蕉,猴子本来根本不愁吃,可突然有一天海浪打翻了木船,所有的香蕉都翻入海里,猴子勉强抓住了木船边缘,可是,香蕉却没有了。
恍惚中,在原来的轨道上,已经看不见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