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铛们都安静地躺着,它们在熟睡。
起码这一夜,它们是醒不过来了。
夜里真凉啊,我看着孤独的塔尖,时间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么空荡的感觉都能够忍受?
耳朵里传来低沉的声音,“没有异常,你呢。”
我摒着呼吸发出重低音,“嗯。”
空荡荡的魔铃塔,我俯视着下面玄金的铃铛们。时间,你要真有本事,就在我面前摇醒它。
倒计时,三,二,一。
“没有异常,你呢?”“没有。”“……”
听见底下有骚动的声音,怕是看见有人在下面试图混出去了吧?我抓紧绳子从夹层跳下,刚一落地,绳子忽的断了。一个从外边飞来的大黑影向我袭来,我下意识一躲。
“当——当——当——”
全塔灯亮,那沙包在我面前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巨大的冷雾。我忽的眩晕。
小蓝急得直跺脚,“你呀……南宫……你呀……”
那警务长一直在旁边冷静的喝茶。“把你看到的全部说出来。”“过了预告时间,我听到下面动静很大,询问过后也没问题,我就跳到钟面的平台查看情况,落地的时候,有很大的黑影从外面扑进来,我下意识一躲,钟就被敲响了。”“有看到什么人吗?”“……没有。”“然后灯就亮了吧,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吗?”“额,虽然风也很大,上面人很少,可是忽然一下冷了许多。”那警务长放下茶杯,“叫检验科交他们的报告。如果正确的话,最终只有一个解释。”
见我看着他,他笑着起身,“果然你还是太嫩了,变成时间必不可少的棋子。”“我?!”小蓝也惊讶的看着我,“他是……”“不,他不会是,因为他提供的资料完全正确,他只是为时间正确实施计划提供了前提。”
“怎么说呢?”
“他没有想过要动用整座塔的铃铛来制造最强音,他没有这个时间也没有这个精力来做这么冒险的决定,所以他只能直接摇动大铃铛。但是他知道有一个人会潜伏在钟塔,而且会对钟塔进行绝对严密监视,他只要找到我们事先准备的降落绳,就可以设置一个保险闹钟,不必亲自到场,也能让大钟准点响起。南宫,你就是他的闹钟。”
检验科的报告传了过来。“果然是二氧化碳,他将干冰放在推弹器上,只要你一落地,绳子一松,他自然对准你飞来,你不可能不躲,那么,大钟自然而然能在你面前响了。”
“难怪你晕得那么厉害,还有冷飕飕的,原来是大钟的回声加大气压让干冰急速汽化啊。这根本是完全犯罪好吧?我们岂不是白忙活,他坐在家里就能看好戏?”小蓝惊呼。
不是的,她当然不只是为了敲铃铛,她真正的目的是要改变时钟的时间啊,不然她不会亲自来的。
黑袍黑靴黑手套,只留黑夜里的一双眼睛。
我心事重重地踱了回去,香香却已经在路口等着了。“哥哥回来了,小茴姐姐在里面等你很久了。”
小茴下半身虽端正地坐着,上半身却是散漫:“什么啊,要不是今天放假,我才不会等你一晚上呢。”我疲倦地将自己仍在沙发。“什么事?我真的很累,有什么话下午再说不好吗?”“啧啧,看你这个鬼样子,就带你去清醒一下吧。”“去哪里?”“魔铃钟塔。”
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你不是喜欢钟塔的历史吗?今天是铃铛维修日,我可以带你去参观一下,优惠价哦。”“……为什么要去那个地方?”“还不是警方在那里弄东弄西的。搞得旁边的营业额极度下降,商贩都在给警方压力,说今天钟塔一定要开放,不然就赔偿,难得警方那么宽容,南宫,我们去看看吧。”
魔铃钟塔人不少,因为昨天的闹场又让人们对它的好奇越来越大,一个小女孩牵着妈妈的手从我身边走过,“时间姐姐又在改变时间了吗,能不能把我送回考试前……”
时间,你要是真有那么伟大,就在我面前把证据消灭吧。
“无线电被动了手脚,南宫你听到的应该是事先录好的。因为联系不到你我们下面乱成一团,你自然不知道。昨天警方虽然撤退,却也留下一线埋伏,至今没有动静。南宫,你有什么办法引他出来?”我从中层往下望,好高的楼,下面黑压压的一片人群。“既然动了无线电,一定有干扰器,她不可能不回收。”
我和小茴混杂在人群里慢慢移动,“哇塞,我第一次来,没想到真的有那么多铃铛啊,南宫,你说同时奏响它们可能吗?”身边的小茴上蹿下跳,东摸西摸,我却无心回答她,时不时地往上瞟。时间,我不信我逮不到你。
终于到了钟面层,小茴走到栏杆边,“呀!——上面的空气真是好,南宫,你不过来看看吗?”“哦。”我向下看去,是太早了吗,根本没有往下走的人,人群开始疯狂的拥挤上来。“南宫,你看对面,镜森钟楼那里有好大面镜子,嗨~”小茴很明显开始神经质,死活把我拉到栏杆前,我推拉着,眼睛不敢往外瞄,稍稍往下看,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我……”“她怎么穿成这样?”小茴往外看,小声嘀咕。“什么?”我努力睁开眼睛。“你看,这么热的天,那个女孩子好奇怪,穿的一身黑。”
黑?我强忍着眩晕感冲到栏杆旁。
那戴着黑帽子的女孩抬头,耳钉,耳机线。
她拿起手机对准我,闪光灯亮了一下。
我急忙往下跑。时间,我一定要抓到你。
待我跑到楼下,已是人去楼空。我抬头往上望,小茴从上面探出头来对我挥挥手。我看着笼罩在铃铛里的钟塔,它宏伟的身躯如今却让我恐惧。
别让我抓到你。
等我上去,小茴在上面东跑西跑,“吓死我了南宫,还以为你跑到哪里去了,这么久都不见你上来……怎么这个表情?出什么事了?”我无力地摆摆手。环视整个钟塔,也对,她无所不能,她是时间大盗,她总能随心所欲的游走,她让我感到愤怒。
我往办公室跑去,一把撞开了门。
那警务长似乎还没有接客的准备,他看见我时惊讶极了,急忙掩盖桌上的照片,在他拿文件夹盖上之前,我隐隐看到钟塔的设计图。
“副警务长,请带上我。”“什么。”“以后有关钟塔的一切巡逻活动,都请带上我。”“你不会觉得你过分了吗?”那警务长脸上有愠色。“即便你身份再特殊,也不是有能力参与的人,更何况钟塔的事情一直都是警方接手,你没有资格干涉。”我冲到他面前,“我一定要把时间亲手抓住!”“你够了!警务处是你能大喊大叫的地方吗?!再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就给我滚!”他的眼神在烧,可怕地想要吞噬一切。
我反而冷静了下来。“我说过,帮我找到我父母,您有履行过承诺吗?”他愣了,“……警方已经去找了。”“是吗,那警务长,那我实话跟您说,若你不履行承诺,那么这是我最后一次踏进这里,南宫家的资料我已经给了那么多,也就够了,以后我干什么就与你们无关。”我转身就走,摔门而去。
他愣在原地,猛地坐下来,甩开在桌上的所有纸张。旁边的副手低声说,“那警务长,你为何一开始就不解决了他?明知道他的存在对您……”像是被止住了话,“没有动他的理由,反而要保护他,起码那个期限到之前,他不能出事……”
保护我的理由是什么?我在门后隐隐感到里面的诡异。
“香香,能出来一下吗?”
我拉开客厅的椅子,将桌面的所有杂物请走,只留一盏灯。他从房间下来,见氛围如此,便放慢了步伐,灯光下,她那张努力像镇定却微微抽搐的脸让我变得有些不认识她了。
“香香,你到底是谁?”“你觉得,我是谁?”
果然不简单,“你怎么会有这些钟塔的照片?”“这里是钟塔之都,谁家里没有几张?”“但是,不可能每家都有透视镜,那种用红外线透析内部结构再还原设计图的光感仪器。”我将反扣在桌面上的红外线探测点光学图翻过来。“香香,这不是一个小孩能做到的。”
她笑了,那个笑让我捉摸不透,“我家世代是工程师,我为什么做不到?最简单的单反拍摄,我三岁就会了。能看见钟楼根本不算什么,每个工程师都能还原自己设计的钟塔,我也可以。”
原来,香香和我,都是一样的存在。
“你认识时间。”“不,她是洛原的小麻烦,可对我不是。”“他明明在到处破坏钟塔,你作为设计者的后人,没有理由视而不见,你这是在毁掉你家族的历史。”
她往后靠,“南宫,你认为什么是历史?你的历史一直活在你的眼里,你觉得你看到的,就是全部了吗?你有没有想过时间的动机?这里的人,都没有毁坏钟塔的理由。”
我看着她的眼睛,又想起那实的眼睛,他说得对,我忽略了最基本的东西。
她缓缓的开了口,“南宫锦,我希望你记得,我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你在这里,我才是扭转历史的关键。”
“那你就告诉我,时间在哪里,我直接问她,不必搞那些花样。”
香香盯着我的眼睛,笑了,边起身边说,“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两样。”
我开灯,窗外的夜景明显两色,华灯初上,危楼冷清。
会在地下灿烂缤纷的人们,永远不会理解包裹早黑暗里的充斥着血腥味的历史真相。
我翻开俄文字典,从牛皮袋里抽出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