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鼎和王辉把车停在街道对面,盯着吴家的宅子,却双双陷入沉默中。
“怎么办,吴家在办百事,就这样直接过去合适吗?”王辉端详着吴昌明的照片问,言鼎说:“再等等看,吴玉山不认识我们,别打草惊蛇。”
“正因为不认识我们,所以才好办事,这样等着也不是办法,我混过去看看。”王辉说,“照片你拿着,把门口盯好,我去去就来。”
王辉下车后径直走向吴家,从人群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了大门,反正一个人也不认识,东转转,西看看,还喝了一杯热茶,但仍然不见吴昌明的踪迹。
他悄悄绕到灵堂前,偷偷打量着几个披麻戴孝的男女,仅凭肉眼却无法辨认哪个是吴昌明。
言鼎等得心急,半天不见王辉出来,透过夜色盯着吴家大门,突然打开车门直奔大门而去,正要闯进去,突然和迎面而来的王辉撞了个满怀,王辉慌忙拉着他往外跑,一回到车上,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找到了,找到了,吓死我了,差点被那小子给发现了。”
原来,王辉在满屋子乱撞的时候,突然尿急,于是就找人问厕所,正想去厕所,却听见有人喊:“哎呀昌明,真是你呀,你小子这几年是不是在外面发了大财,怎么这么久也不回来看看老哥,老哥可想死你了。”
王辉收住了脚步,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披麻戴孝的男子从另外一扇门过来,还冲他看了一眼,他忙不迭地往厕所方面走,但在拐角处往后偷偷瞅了一眼,然后慌不择路地跑进厕所撒了泡尿,才强装镇静从厕所出来,怀着激动的心情去跟言鼎报信。
言鼎紧握拳头,感慨道:“老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开眼了啊。”
“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在丧事上把人带走吧。”王辉说,言鼎紧咬着嘴唇,突然问:“敢不敢跟我演一场戏?”
“怎么演?”
言鼎如此这般的跟他耳语了一阵,他却担心地问:“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怕什么,呆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别说话,一切全听我的。”言鼎整了整妆容,然后和王辉一起下车,王辉径直绕到屋子里,找准目标,贴在了吴昌明身后。
言鼎在门口揪住一农妇,故意用蹩脚的当地话说:“老乡,能不能跟您打听一个人,有个叫吴昌明的您认识不?”
“吴昌明,好像……哦,认识,当然认识,他可是咱们村里最有钱的人……这不,刚刚还看到人,在屋里忙着呢。”
言鼎惊喜地笑道:“那太好了,能不能麻烦您帮忙叫一声,就说有朋友找他,让他出来说个话。”
农妇进屋之后,到处找了一圈,然后在里屋看到了吴昌明,老远就喊道:“昌明,昌明,外面有人找,让你出去说个话!”
吴昌明正在跟熟人聊天,一听这话,扭头问:“谁呢,认得不?”
“不认得,你还是自己出去看看吧。”农妇说完就走了,吴昌明摸着脑袋自言自语道:“大晚上的,谁找我呢?”
王辉紧跟在吴昌明身后,赖昌走到大门口,四下看了一眼,目光突然落到了马路对面的车上,还有靠在车边的人影上,刚一囫囵,就感觉有人揽住自己的肩膀说:“昌明兄,好久不见,找你找得好难啊。”
吴昌明一哆嗦,颤巍巍地问:“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公安局的,跟我们走一趟吧。”
吴昌明双目圆瞪,惊恐万状。王辉又在他耳边说:“别乱来,既然我们能找到你,就说明我们已经掌握了你的很多东西,今儿又是个非常特殊的日子,你不想让你的亲朋好友都知道你在外面做的那些龌龊事吧?”
吴昌明半天没吱声,王辉以为降住了他,于是推着他说:“乖乖的跟我们走一趟吧。”谁知话音刚落,吴昌明突然大喊大叫起来,像个疯子似的,把马路对面的言鼎都吓着了,他忙跑过来打算制止吴昌明的行为,谁知道一群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已经把他们给围了起来。
吴昌明冲大伙儿喊道:“乡亲们,快帮帮忙,有人要绑架我。”
“你瞎喊什么呢,谁要绑架你了。”言鼎喝问道,但他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不明就里的乡亲们开始推搡他跟王辉,眼看就要控制不住局势,言鼎才不得不继续出此下策,怒吼道:“我们是公安局的,看谁还敢乱来。”
这一声诈唬还真起了作用,乡亲们都收了声。
言鼎冷眼说道:“我们是公安局的,已经找了吴昌明很久,这个人在外面招摇撞骗,现在得跟我们回去,希望大家不要阻拦我们办案。”
“他们是假公安,绝对是假公安,请乡亲们一定要相信我,帮我把这俩人押到公安局去。”吴昌明更来劲了,这一嗓子过后,乡亲们又跟着起哄,但就在这时候,一个声音从人群后冒出来:“都别闹了。”
人群中让开了一条道,吴玉山走到跟前,盯着言鼎和王辉,冷声说:“你们真是公安局的?那就把证件拿出来看看。”
王辉最怕的事情果然来了,正在迟疑,王辉说:“这个……证件忘了,我们出门挺急的,没想到就……”
吴玉山毫不客气的跟身后的男子说:“去派出所报案吧,就说这儿有俩假公安招摇撞骗,让他们赶紧过来。”
言鼎知道事情一旦闹大就无法收场,最后吃亏的是他们自己,这才不得不说实话:“各位,请听我说一句,我们俩确实不是公安局的,但这也是没办法,都是被吴昌明给逼的,他在城里卷走了我一朋友公司的巨款,我们找了他很久,现在终于逮到了他,你们就让我们把他带走吧。”
“骗子,你们两个大骗子,昌明叔忒有钱了,还能骗你们那点小钱?”一个声音从人群中响起,又引发一阵激烈的声讨。
言鼎知道这样下去,任凭自己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只好说:“那就等派出所来了再说,到时候就知道到底谁真谁假,谁是骗子了。”
俩人死死地盯着吴昌明,担心他趁着人多突然开溜。
吴昌明见势不妙,突然哭喊着:“哎哟,下午喝了点酒,肠胃炎又犯了,你们盯着这俩骗子,我得去趟茅厕。”
“你不能走,得等派出所的民警……”王辉想制止他,却被乡亲们给团团包围了起来,吴昌明趁机溜了出去。
言鼎心想事情糟糕了,这个无吴昌明这会儿只要有机会离开,肯定就会开溜。
派出所的民警很快就赶到了现场,言鼎和王辉无法自圆其说,最后被民警带走,在派出所被关了一夜。他们原本以为天亮以后就会有人来,但直到将近中午时分才看到一个警员,是来给他们送饭的。
“喂,我要见你们所长。”言鼎喊道,民警翻着白眼说:“所长出警去了,有什么事跟我说。”
“我们要出去,我们必须出去。”
“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民警不屑地说,“赶紧吃了吧,咱们所长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想见他,就耐心等着。”
王辉吼道:“我们不是罪犯,真正的罪犯已经被你们放炮了,赶紧给你们所长打电话,我们要出去……”
“叫什么叫,想出去就安静一点,我可没胆子放你们走,等着吧。”民警说完就离开了,王辉没好气地骂道:“这他妈什么世道。”
言鼎嚼着难以下咽的饭菜,王辉闻了闻,放下碗筷,不快地问:“你还有心情吃饭?”
“我可不想饿死在这儿,要想活着出去,就强迫自己吃点吧。”
“我他妈就不吃。”王辉一脚踹翻面前的饭菜,“饿死正好,我一死,那些王八蛋就该倒霉了。”
言鼎笑着说:“你就没看出来吗?整个一上午派出所都没一个人,不明摆着是故意躲开我们吗?”
“凭什么?”
“可能是因为吴玉山的原因吧。”
王辉又骂道:“肯定是他从中搞鬼,狗日的,全都被他收买了。”他把肚子里的气吐出去之后又说,“看来我们这一次在劫难逃。”
“还没这么严重,他们没这个胆子,充其量就是关我们两天。”
“王八蛋,我饶不了姓吴的。”王辉眼圈都是红的,像头发怒的狮子,一拳打在墙上,“他这是在知法犯法。”
言鼎只说了一句话:“你不了解政治。”
连续两天,除了给他们送饭的民警,派出所都没见其他人,好像这儿就是个空房子。
到了第二天,王辉终于难忍饥饿的侵袭,狼吞虎咽起来。
第三天早上,言鼎正睡得朦朦胧胧,突然听见有人叫他,睁眼看到吴玉山,竟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骨碌爬起来喊道:“你终于肯出来了。”
王辉看到吴玉山时,顿时破口大骂。
言鼎拦住他,冲吴玉山说:“你是想来看看我们是不是还活着吧?”
吴玉山取下眼镜,哈了口气,擦了擦镜片,然后戴上,问:“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
言鼎道:“讨债,吴昌明卷走了他合伙人的一大笔资金,我们受委托前来找他找回那笔钱。”
吴玉山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误会我不清楚,也不想知道,但你们在我母亲的葬礼上闹事,这就是对我不敬。”
“所以你串通派出所把我们关了两天?”言鼎反问,吴玉山轻蔑地笑道:“这事儿跟我无关,关你们和放你们都不是我说了算。”
“吴玉山,你个狗日的别让我出去,不然一定会告你,你就等着洗干净屁股坐牢吧。”王辉又咆哮起来,吴玉山笑了笑,然后走开。
当天下午,派出所所长突然就出现了,一见面就让赶紧放人。
言鼎和王辉受宠若惊,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哎呀,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也是刚刚接到老王的电话,所以才急急忙忙的从乡里赶回来……”所长满脸笑容,“不打不相识,没想到咱们曾经还是同行,算了,既然老王说放人,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不过,你们在我的地盘上办事,可千万不要再给我惹乱子,不要让我太难做啊。”
言鼎想不明白,王志怎么会知道他们出事了,而且还隔空相救。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你知不知道,你这是非法拘禁,我们可以告你的。”王辉还憋着一肚子气,此时才发泄出来,“你们这样做坏了大事,如果找不到人……”
言鼎瞪了他一眼,说:“所长,感谢你的款待,我们还有正事要处理,再见!”
所长亲自把二人送到门口,还说:“什么时候我去市里拜访老王,到时候一块儿出来坐坐。”
言鼎和王辉刚走出派出所的大门,王辉就开始骂人,言鼎劝道:“别骂了,少说话,还是留点力气找人吧。”
“还找什么,那家伙比狐狸还狡猾,肯定连夜跑了,这会儿想要再逮到他就难了。”
言鼎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虽然这次让他给跑掉,但至少我们知道他跟家人还是有联系的,尤其是那个吴玉山,这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怎么突破?”
“我们这就去会会他。”言鼎昨晚就在想办法,最后决定还是从吴玉山下手,毕竟这个人是政府公务员,有家有室,做任何事之前还是有所顾忌的。
王辉问:“现在就去?”
“不急,等吴玉山把老人送上山再说吧,我们先找个地方睡一觉。”言鼎胸有成竹地说,“别泄气,吴玉山一定会告诉我们吴昌明的去向。”
吴玉山看到言鼎和王辉时大吃一惊,没想到他们又登门拜访了。
“吴玉山,没想到我们活着出来了吧?”王辉故意激将他,他却面带微笑,说:“我知道你们总会出来的。”
吴玉山到底是见过世面的,而且平日里跟领导打交道多,又有一点小权,所以根本没把这二人放在眼里。
言鼎不卑不亢地说:“吴主任,关于你堂兄吴昌明的事,我想耽误你几分钟时间。”
“我很忙。”吴玉山一口拒绝,但言鼎毫不气馁地说:“我知道你很忙,但我保证不会占用你很多时间。”
吴玉山满脸不耐烦地说:“有什么事等我回去再说,你们可以去我办公室找我。”
王辉听不下去了,不快地说:“你的堂弟吴昌明涉嫌盗取公司巨款,你不会不知道吧?”
“如果他真犯罪,你们可以报警抓他。”吴玉山的脸色平静如水,一点也不张扬,言鼎知道遇上了难缠的对手,沉吟了一会儿,说:“这样吧吴主任,那我们就等你回去后去你办公室再谈。哦对了,还有件事,我跟组织部的程部长约在下周一起吃个便饭,如果可以的话,到时候一起参加吧。”
吴玉山听见这话,脸色似乎微微有些变化。
言鼎又补充道:“我跟程部长都是老朋友了,我忘了告诉你,之前我在公安局上班的时候,跟市委办的很多领导打过交道,当然也认识不少人,要不下周我请他们吃饭的时候,吴主任也赏脸一起来吧。”
吴玉山喝了口水,迟疑了一下,说:“既然你我都有很多共同的朋友,那也好,下周一你去我办公室,咱们好好聊聊。”
“没问题,下周一我会准时过来。”言鼎笑着说,“那我们就先撤,吴主任节哀顺变,告辞!”
“不送!”吴玉山微微点了点头。
在回市区的路上,王辉百思不得其解,问言鼎卖的什么药,为什么不直接向吴玉山追问吴昌明的下落。
“吴玉山在官场上混了这么久,比吴昌明狡猾多了,要不然也不会混到现在这个位置,怎么也有些实力的,要是我直接跟他要人,你认为他会说吗?要是他主动跟我们合作,那他就不是吴玉山了。”言鼎笑着说,“你知道当官的人最怕什么,又最喜欢什么?”
“当然是权势!”王辉道,言鼎接着说:“对,他们自己最喜欢权势,但又最怕比自己更有权势的人,我刚才跟他说了那么多,他一听就明白了。”
王辉恍然大悟,说:“你是用那个什么程部长压他?”
“聪明,没想到他果然吃这一套。”
“但我认为他还是不会说出吴昌明的去向。”
言鼎信心十足地说:“走着瞧!”
阿兰看到他们平安回来,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主动坦白是他去公安局找的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