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过后,卫安走出卫十三卧房,随手将茶桌移开,又从茶桌下秘藏暗格中,取出了一个黑布包裹。
包裹之中,是一件漆黑长袍,卫安盘坐在地,脸上几分出神,手里则是轻柔抚摸着长袍左肩处,那个由银丝所纹绣的虎纹印记。
静坐片刻之后,卫安催动异术‘幽思’,只见他手中溢出了如同画中水墨般的条条黑雾,将这长袍紧密包裹,片刻之后,黑雾连同黑袍一并消散在卫安手中。
“不带上十三吗……”
赵月秋正抱着膝盖,蹲在卫安身旁问道。
卫安听了这句,则是轻轻摇了摇头,他担心吵醒了熟睡的卫十三,所以只好悄声答道:“当初我招她进我墨虎旗,就是怕被其他各旗抢了去,到那时我就保不住她了……黑水台无人不知,墨虎旗,只我一人足矣。”
赵月秋听卫安说完了话,先是低头思虑了一番,随后则是带着几分无奈说道:“十三的性子,你该知道,她要是听说你不带上她,又会闹脾气了……”
卫安想到女儿的性格,确实也如师姐所说,所以稍作犹豫之后,则是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自知此行多有不测,又岂能负累儿女?
卫安沉默了半天,最后也没解释什么,而是低着头说道:“她的异术,是你传给她的……你能将‘破光’传授给她,就能再收回来,别让她接触幽都军,她虽有天赋,但还不够沉稳,行事鲁莽。”
赵月秋听到卫安竟然让自己把传给卫十三的异术收回?还这样评价卫十三?
此时赵月秋微微有丝愠怒,但又害怕扰醒了卧房内熟睡的卫十三,只好压低声音斥责着卫安:“我怎会如此?如果我把传给她的‘破光’收回,就能留住她了?我只能劝她留下,剩下就看她自己,我不想见她焦急后悔,也不想让她恨我…………你也不该这样说她,十三敬你如神,虽说她的心机和城府浅了些,但却心思纯良,也有着惊人的敏锐和直觉,黑水台众多帝下和纪子之中,有她这般身手的,都极为少有……她万般刻苦努力,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同你并肩而立。”
赵月秋见卫安一脸哀丧,一副要去赴死的样子,还要来个托孤遗愿?想到此处,赵月秋越说越气,一把揪住卫安衣领,将右手握着的玉牌,重重地拍在了卫安胸口。
赵月秋的目光,紧紧盯住卫安,手上则是揪着卫安的衣领,迫使其与自己对视。
此刻赵月秋眉间深蕴的一缕哀愁,也让她更显动人,只见她苍白的唇齿微启说道:“你跟卫宁可真像,她临行前,要我护你周全,我欠她的我自然要还,只是如今你已经不需要我来保护了,但我对卫宁有誓在前,你死了,我定然不会独活,你要保护谁,是你自己的事,如果她们对你来说那么重要,就别轻易托付给别人。”
说罢,一道银光闪过,赵月秋消失在卫安面前,此刻厅内仅剩卫安一人。
卫安接住从胸口滑落的蟒纹玉牌,心中亦是在想,昔年卫宁在此境地时的感受,想到这里,竟不自禁的如同梦呓一般说了句:“难怪那年她不辞而别。”
片刻之后,卫安左眼黑雾涌现,浑身黑雾溢出,待黑雾消散,先才消失的黑袍,此刻竟披在卫安身上,卫安行至窗边一跃而下,将要落地之时,整个人又化作黑雾,好似几缕浓墨贴着地面游动了一段距离,这才再次凝聚成卫安肉躯。
察觉卫安离去,赵月秋连忙再次返回厅内,看着窗外消失在黑夜之中的卫安,心头仿佛千斤重石压下,她只觉得这一幕熟悉无比。
卫宁出战之时是她站在身后。此刻卫安也同样向那座大门而去,仿佛脑海中忘却的回忆,此刻又找回来了。记起了那个只会在一旁看着她和卫宁傻笑的小男孩,那时却不曾想过,有一天他的脸上灿烂的笑容会消失不见,更没有想过他也会默默流泪。
赵月秋低下头,看着窗边地板上的两处凹陷,心中更是想到,卫安在这窗边独自站了多少个日夜,才能在这地板上,踩出了这般凹痕,赵月秋走到了窗边,小心翼翼地踏进那两个深深凹陷,只是那凹痕,要比她的细足大上几号。当她再抬头看去,眼前的……便是那泊幽静的湖水。
…………
另一边,卫安独自行走在凌晨空寂的长街中,缠绵的细雨,依旧交错而落,打在肩上,空荡荡的长街,只有雨滴落下的声音。
卫安心中思虑,此时幽都外患将至,可黑水台内患还没解决,千年之前刺杀先帝之人,如今就藏在这黑水台之中,再就是姐姐卫宁之死,也是颇为蹊跷……如果黑水台之中没有幽都有狗,那年幽都大军又怎会来的如此巧合?
卫安暗中筹谋之事,这才刚有个眉目,可这怨平门竟又开了?为何每件事都这么凑巧?
只怕事情并不简单……似乎一直都有双无形的手,正在暗中操纵着一切……
昔年卫安独自创办的墨虎旗,仅是排在黑水台众旗末尾,千年来他苦修武技,钻研自身异术,而后将这墨虎旗打到如今第2旗的高位,再之后则是结交各大氏族……
卫安所做的一切努力,全是为了查清那幕后之人到底是谁,再就是那两件必须要做的事……那就是一定要把先帝和卫宁的仇报了……不管害他们的人到底是谁……
虽然卫安思绪飘忽,可他的眼神却异常的坚毅……
直到行至一处街巷,街角处传来声音,这才打破了此刻清净。
“卫大人,您怎么这么早就到了?往后再想好好睡一觉,想必可就不容易了……在下樊岳州。”街角阴影处走出一人,边走便说道。
这名为樊岳州的人,同样是身披黑袍,不同之处,是左肩绣的不是虎纹,而是一条赤红龙纹,只见樊岳州话才说完,便摘去盖在头顶的帽兜,帽兜之下盖住的,则是一张青年男子的面容,摘去帽兜后,樊岳州便向着卫安躬身行了一礼。
卫安身上的黑袍,整个化作黑雾消散,随后也是向着樊岳州,同样施了一礼。
樊岳州的名字,卫安自然听说过,此人身居焰龙旗第7席高位,虽然卫安的父亲卫九川,也同样历任于焰龙旗,但也不过排在第32席,可见这樊岳州又岂能是泛泛之辈?所以礼数还是要做到的,但又想到,既然是老师的焰龙旗部下,那异术大多都是战斗为主,机动薄弱呀,可此行是远赴千里之外的上古昆仑,为何要派此人前来接引?
卫安还未抬头就先问出心中疑惑:“原来是樊大人,时长听家父提起,久仰大名,只是听闻您受老师传承,想必所掌握的异术,自然不适合赶路……那此行上古昆仑,我们该如何过去才是?”
“掌旗调了‘吉量’前来,已在路上,片刻就到,再有就是…………那个,贤侄啊,你爹平时跟你都是怎么说我的?”
樊岳州外表虽然与卫安年龄相仿,但辈分上却不低卫九川,所以他也算是卫安的长辈。
“家父说……家父就是说…………樊大人可曾偷过先帝传国玉玺?”卫安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索性便又问了个问题。
“啊……那倒是借来观赏过,之后便还了……”樊岳州不以为然的说道,随后又问了句:“老卫还和你说过啥别的没有?”
“怪不得家父曾说您胆大妄为……”卫安讪讪说完了这句之后,则是低头思虑一番,本想不再言语,可经过了内心挣扎一番,便又是极其为难的开口问道:“那您……是否也曾爱慕过……我娘?……”
“啊……哈……哈哈,嗨……贤侄真爱说笑……”此刻樊岳州掩饰一般的四顾巡视,目光游离,难掩尴尬面色。
卫安见樊岳州如此为难,心中便已有答案,心里更是暗暗称赞老娘宁夜蓝的魅力不凡。
想到此处,卫安随即对樊岳州说道:“见前辈这般坦荡……想必,定是我家的小女儿胡说了……来日自当好生教养……”
卫安见继续纠缠此事无益,所以才急忙找了个台阶,把责任都甩给了自家女儿。
“不妨事不妨事,童言无忌,小孩子嘛。”樊岳州急忙大度的说道。
……
“……贤侄昨晚吃的什么……”
“哦,昨晚吃了面条。”
“……嗯……面条好……”
“……不知……好在何处?”
“……”
此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拖延着时间,由于先才过于敏感的话题所致,此刻气氛倒是显得颇为凝重,二人正说着话,忽闻蹄声而至,随后便是一声凤鸣般的嘶鸣之声。
此刻,一辆马车停立在二人面前,适时地打断了这叔侄二人的,街边淋雨“畅谈”。
再观此车,车身漆黑纯粹,车窗处亦是黑布遮盖,与正在前方拉车的‘吉量’形成鲜明对比。
“传闻神马‘吉量’,毛色雪白,目漏金光,长鬣火红,头到尾共长一丈,蹄到背高八尺……看来竟是把它给说小了……先前只是听说过,没想到今日还真见到了。”卫安一边说道,一边试探着伸手向‘吉量’抚去,见‘吉量’并未躲闪,就将手掌贴在马背之上,感受着手掌传来的温润。
“这是猎隼旗,张简大人的宝贝,我可是好一顿游说,才将此神马借来。”樊岳州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说道,之后则是随手掏出了一块上好玉料,丢向了吉量方向,吉量张口接住,便将玉料吞下,吃完竟然还不忘向着樊岳州挤了下眼睛,樊岳州也向吉量挤了下眼睛。
“前辈有劳了。”此话说完,卫安又朝着樊岳州搭了一礼,樊岳州见状,则是急忙伸手扶起卫安。
“哎,一家人,何必如此拘于礼数。”樊岳州一脸做作的说道。
只是此时的卫安,并未看到此刻樊岳州揣在怀里的盗锁工具……
另一处,猎隼旗领地内,焦急的旗司张简,此刻重重地打了声喷嚏,之后继续对着弟子们失声吼道:“好端端的马,怎会自己开锁跑了?你当真看到是它自己跑的?”
张简的弟子们,则是怯懦的站在一旁,小声说道:“……我们几个都看见了……‘吉量’吃饱了玉……抬腿就跑了……太……太快了……刚追两步就跑没了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