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竹在高中的校园里漫无目的的转悠着。眼前略过的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有些还冲她微微一笑,大部分只是匆匆走过她的身边。
她又想起了金玲,想起她们在初中时的一切,她们曾经那么亲密形影不离。她希望自己在这里也能遇到一个好朋友,像金玲一样同吃同住无话不谈的好友。
金玲从小就不喜欢上学,她说一看书就头疼,说自己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在生活上秀竹总是依赖金玲的照顾。但在学习上,关键时刻金玲总得让秀竹帮忙。
在母亲的命令下,再加上她自己的意愿,金玲初二读完没上初三就辍学了。回家后的她每天都要跟着父亲一起下地。
金玲并没有老老实实干农活,一有空就往外跑,也不知道她都去哪里了。母亲骂她到处疯跑不着家,眼看地里有活也不知道干。金玲既不回嘴,也不辩解。她母亲从开始的气急败坏到最后的偃旗息鼓,只能以一句“不长心的死妮子”悻悻结尾。
她跟秀竹说她不想这样天天守着几亩地过日子。她想多挣点钱,可是地里的庄稼一年辛苦下来除了把最好的挑出来交了公粮,家里总是剩余不了多少,有时候还不够交公粮的。别说想吃好面做的馒头了,一年到头也落不了几个钱,想买点别的东西都难。她听说现在不少人到外面找活干,一个月能挣不少呢,比天天呆在家里饿不死强多了。
她在家里只呆了不到一年,就独自一个人跑到外面去了。偶尔会给秀竹写信,说她现在在县里一个小饭馆干活。饭馆的生意可好了,也不知道这城里咋这么多人都有钱下馆子吃饭。虽说工钱没几个,但是人家管吃住。吃的是客人剩下的菜汤剩饭,晚上把桌子拼在一起,把褥子铺开,就能睡觉了。还说这样也比家里强多了,洗菜洗碗端盘子又不累,比下地干活轻松太多了。每个月还总是有收入,她再也不想回那个家了。
后来她给秀竹写信,兴奋得很,说找到了一个很好的活。在青城市区一家店里给人家卖皮包。店主是南方人,说一口完全听不懂的南方话,但也会说差不多能听懂的普通话。金玲说她自己还不会说普通话呢,现在不得不学习了。
秀竹不由得想起自己师范面试的情景,看来普通话真的越来越重要了,走出家门不会说就没法和人沟通了。以后自己也得多学习呢。
金玲还说南方人真会做生意,咱家的人就光会下地里干活。金玲在那里打工管住不管吃,她说周围都是小吃摊,吃饭问题很好解决,再说她对吃上也没有任何要求,无论啥只要吃饱就行。
老板两口子租了一个仓库。仓库很大,随便隔开一个空间就能住人。她每个月工资有25块钱。金玲说卖东西可比在饭馆干活轻松多了,也挣得多。她自己除了吃饭别的也不花啥钱,剩余多少她都给她母亲拿回去。她知道家里种的粮食也只够吃的,根本没啥收入,两个弟弟还要上学。
金玲的二哥已经早早结婚,分家另过了。两个弟弟也上了初中。金玲说她想挣钱给两个弟弟上学用。他们愿意上学她就挣钱供,就是上大学她也会想办法挣来钱供养他们,只要他们能考上。
秀竹羡慕金玲这么小就能挣钱了。如果换做是她,肯定没有胆量一个人跑到大城市去。
想起金玲,秀竹就会有一点失落。两个人一起长大,亲如姐妹。现在却天各一方,她在学校读书,她却早早走上了社会。虽说是邻居,也不知道什么时间才能再见面。不过金玲能吃苦,性格大大咧咧的,又心地善良。秀竹相信她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女生宿舍在校园的西南角。也是几排旧瓦房。瓦房前面也有一排水龙头,下面是一个个水槽。水槽前面有几棵大树,周围还有一些绿色的植物,零零散散开着红红黄黄的小花。
整个高一一班二十多个女生都住在这一大间宿舍里。
宿舍地面不平,凸出一个个大大小小被磨得圆润发白的土疙瘩,走上去有点垫脚。
靠窗的一面临墙搭建一排木板架子。上面零星放着几个脸盆,脸盆里面有刷牙用的茶缸和牙膏牙刷毛巾。中间留有一米多的过道。
另一侧是上下两层用木板搭建起来的大通铺,从这头一直到那头。中间用几根柱子支撑着,表面已经被磨得油光发亮。每个人被分配的只有不足一米的宽度。
宿舍里的人还不多,行李已经被叔叔放在下铺的一个靠中间的位置。
秀竹把被褥铺开,整理好,就坐在铺面上东张西望。
这时进来一个娇小瘦弱的女孩。留着短发,脸庞小巧清秀,皮肤细致却苍白。眼睛和眉毛一样细长好看,目光里却闪烁着一丝忧伤,眼神没有一点神采。她蜷缩着瘦小的身体,像时刻要躲起来的样子。身后跟着个个子不高,面目严肃的男人,手里提着装被褥的包袱。这应该就是她的父亲了,女孩有着像她父亲一样的眉眼。
女孩的眼神扫到秀竹,秀竹友好地微笑着迎接了她的目光。她朝她走过来,女孩父亲便把手中的包袱放在秀竹旁边的空位上。他冲秀竹笑笑,又回头对女孩说了一句“我走了,你自己收拾收拾”。女孩点点头,并不看他。男人便一言不发默默走了出去。
女孩伸出手解开包袱。秀竹看着这双小巧的手,好像根本没有下地干过活一样,手指纤细柔嫩。她拿出枕头,被子,褥子,床单。秀竹帮她一起抻开褥子,铺上床单。一边鼓起勇气说道“我叫秀竹,你叫啥?”
女孩弯了弯好看的眼睛,用低低的声音答道:“你好,我叫晓荷”。
晓荷的嗓音有些怯懦,但甜美柔和,带着一种令人着迷的味道。
两个女孩就这样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