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冬季就到了。天天刮着寒冷的西北风,偶尔露出的微弱阳光也被呼呼叫着的北风把一点温热吹得烟消云散。宿舍里冷的像个冰窟窿,到处是刺骨的寒。
秀竹和晓荷晚自习回来胡乱刷下牙,也不洗脸了,直接穿着衣服钻进被筒里面。从家里带来的两床厚被子都盖上,四周的边角掖的严严实实。
暖瓶里面的一点热水要用来明天早上刷牙洗脸用。每到下课时间烧水房里就挤得水泄不通。秀竹和晓荷都不愿去和别人争,她俩用水也格外仔细。
被窝冷冰冰的,好半天都暖不热。俩人紧挨着,互相取暖。等到被窝里稍暖和一点了,就脱掉棉衣棉裤,盖在两床被子的中间,再把四周的被角重新检查一遍,保证掖的严严实实。确信冷风钻不进来了便急忙往被窝里撤退。穿着绒衣绒裤缩着四肢躺下,袜子也不敢脱。再用被子把脸蛋捂得严严的,只剩下头顶巴掌大小的一部分头发露在外面,才安心的睡去。
宿舍门后面放着小便桶。因为女生厕所离的太远,谁都不愿意大半夜爬起来跑出去那么远。夜里有人经过时头顶总是掀起一阵寒意直通脚底,让人感觉被窝里也变冷了一样。整个晚上屋子里都弥漫着浓浓的尿骚味。
早上的起床铃声响了,大家一个个艰难地从被窝里探出脑袋。实在是舍不得离开这温暖的被窝。有心急的已经穿好衣服开始洗脸刷牙,大部分都留恋在热乎的被窝里熬着时间。等到实在没时间可熬了,才慢吞吞爬出来,快速穿上衣服。
外面下起了大雪。地面也早已积了一层厚厚的雪,一脚一个坑。水管被冻住了,没有凉水。杯子里倒的热水刚能盖着底部,随便刷几下牙。再把毛巾放脸盆里倒一点点热水浸湿,在脸上胡乱擦几把,再抹上厚厚的面霜,不至于被冷风吹得太皴裂。俩人便急忙跑向教室。雪地上早已留下了一行行杂乱的脚印窝窝。
因为积雪太厚,没办法上早操了,直接上自习课。
教室里的煤炉已经升起火,同学们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秀竹和晓荷从没挤进去过。她俩径直来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来把手揣进袖口取暖。手指头像一根根冰棍一样,贴着皮肤全身都感觉冰凉的。指头在袖筒里摸索半天,终于能隔着绒衣放置好了,觉得暖和多了。
教室每次开门都会带进来一股冷风。大家都缩紧了脖子躲避着。
班主任唐老师进来了。围在火炉旁的同学们一哄而散,跑回自己的座位。
唐老师五十多岁。长得慈眉善目,脸庞白净,大家都说唐老师年轻一定是个帅小伙。唐老师总带着微笑,很少发脾气,说话语调沉稳,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风度。
同学们会偷偷给各科老师起外号。
英语老师个子矮矮,脑袋圆圆,嘴巴突出,嗓音尖细,外号“小鸭子”。
物理老师天天一副严肃神情,上课谁捣乱他便一个粉笔头飞过去,一条优美的弧形划过,准确无误落在脑袋上,外号“抛物线”。
数学老师是女性,腰圆体胖,脾气暴躁,训起人来嗓门贼大,外号“母老虎”。
地理老师看起来有六七十岁了,只剩下脑袋周围一圈稀疏头发,幽默和善,同学们叫他“地中海”。有一次被他听到了,说道“我这中间明明是头顶,哪来的盆地嘛”,同学们又改为“光明顶”。
只有在班主任这里,大家都乖乖的叫“唐老师”。
唐老师端坐在讲台上,同学们的读书声一个比一个响亮。
尽管门窗关的很严实,尽管讲台旁边的火炉正熊熊燃烧,教室里面的空气依然被寒冷包围着。
秀竹的手上已经长了冻疮,又痒又疼,每次写字读书时她总要抽空揉搓半天。脚上穿的是母亲做的棉鞋,鞋帮很高,很厚,倒也暖和,就是光出脚汗。大冬天的走一会儿脚底就变潮湿了,坐下不动,脚底就会变得冰凉。
二姐给她织了两双毛线袜子。她每天轮换着穿,刚穿上暖和,一走路就出汗。秀竹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像晓荷一样,从来不出脚汗,袜子也总是干燥暖和的。没办法,整个上课时间,秀竹都在抖动着腿,来让脚底有点温度。
早饭期间,大家踏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争先恐后往食堂赶。食堂前面的空地上出现了几条歪七扭八的打饭队伍。
大片的雪花还在飘,漫天飞雪中队伍挪动的格外缓慢。积雪漫过了鞋面,偷偷灌进脚脖子里,一阵冰凉袭来,赶紧抬腿踢脚,把这烦人的雪给弄出来。
秀竹缩着脖子,哈着腰,跺着脚,跟晓荷抱怨着“这打饭师傅咋跟瞌睡了一样呢,死慢死慢的”。晓荷牙齿“咯咯”地打着架,艰难的露出一个笑脸。
一片片雪花密密匝匝飘落,发出“簌簌”的轻响。打饭队伍里的人一个个都变成了移动着的雪人。
一稀碗饭一两饭票,馒头二两一个,不要菜的话不用拿菜票。秀竹交给师傅一张一斤的饭票,师傅找给她一堆零散的。秀竹胡乱装起来,和晓荷一起往回走。
因为天冷,学校允许同学们在教室外面的走廊里吃饭。有些同学直接进教室去吃。秀竹她俩就站在走廊边,就着窗台上的咸菜不紧不慢吃起来。她俩的吃饭速度没法提高,越着急反而越慢。
等她俩吃完,大部分同学已经收拾好进了教室。秀竹慌里慌张拿了俩人的碗去水池边洗了,赶紧跑回来。俩人轮换洗碗,不过秀竹经常抢着去,因为晓荷动作实在太慢,慢得连秀竹都受不了。
课间,秀竹和晓荷准备去打水,她俩用一个暖水瓶。赵建国却先她俩一步提起她们的水瓶“我去帮你们打吧,反正我也要去,你俩太慢,等回来就已经上课了”。说完不管她俩的反应,一手一个就出去了。
秀竹看看晓荷,晓荷也看着她,俩人一时不知道该说啥了。秀竹先开了口:“去就去吧,大班长帮咱打水,也是一种荣幸啊”。
建国同学果然跑的快,没多久就提着俩沉甸甸的暖水瓶回来了。把她俩的水瓶放在晓荷课桌腿下面,径直回自己的座位。秀竹回头笑眯眯说了一声“谢谢了啊”。赵建国微笑着回她“不客气”。秀竹冲晓荷笑笑,晓荷勾勾嘴角,算是回应了她。
雪过后难得出了太阳,风也收敛了许多,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四周铺天盖地的白雪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着耀眼的光芒,叫人不敢直视。秀竹站在走廊的太阳光里,周身暖洋洋的。她把长了冻疮的两只手摊开,把手背对着光线,感觉皮肤被晒得温热,痒痒的舒服极了。
这个周末秀竹没有回家,化过雪的路到处都是稀泥巴,又不好走,晓荷邀请秀竹去她家,她答应了。
秀竹让同村的红艳同学帮忙捎下一星期的生活费,还交代说一块钱就够了,别让家人给多了。每次奶奶给她生活费都是一块钱,母亲总是多给,有时一块二,甚至一块五都有,她总花不完。
然后她就跟着晓荷一起去她家了。
秀竹已经跟晓荷来过几次,和晓荷的奶奶也早已熟悉。每次来奶奶都很热情,拉着秀竹的手聊半天。还给她俩做不少好吃的。秀竹知道晓荷的妈妈已经去世了,爸爸在外面工作,家里就她和奶奶两个人。她已经把晓荷家当做了自己的家。
晓荷家是新盖的红砖平房,晓荷有自己的房间。一张大木床,床头还雕刻着龙凤呈祥的图案。床上铺着粗布床单。还有一桌一椅一个柜子,陈设简单却干净整洁。
晚上俩人钻在一个被窝里,奶奶把最厚的两床被子给她俩盖上,暖和得很。关了灯,秀竹睡不着,跟晓荷絮叨着闲话,晓荷认真听着,很少插话,只偶尔轻声应答着表示一直在听呢。秀竹从不敢多问晓荷家里的事情,看她每天郁郁寡欢的模样,不知道他都经历过什么。
秀竹凭直觉能猜测出,晓荷心里肯定隐藏了很多事情。应该是不太好的事吧,才会把她压得变成一个没有笑容没有没有欢乐的女孩。秀竹想让晓荷开心起来,她希望她早点摆脱让她不开心的事,变成一个无忧无虑的快乐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