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练文与公主的亲事,叶之书早听过大臣们私下偷偷讨论过,可叶欢不知。她甚至不知天家有几位公主,只是在秦夫人说过那番话后,一时间晃了神,就这样魂不守舍地回了叶府。
秦练文到底还是见了叶欢。便是于当夜偷偷翻墙进了叶欢的院子,拿着石子丢向门窗。
叶欢见着秦练文的一瞬,惊得捂住了双唇,生怕自己一声惊呼引来旁人。秦练文却是怯笑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做这样偷鸡摸狗的事情。”
他的衣服还有翻墙时蹭上去的墙灰,发间插了一片不知哪棵书上的绿叶,脸上也有些脏兮兮的,这幅滑稽的模样,让叶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可她笑着笑着,又忽而红了眼,对他说道:“我等了你一天。”
“我知道。对不起。”秦练文放下手看着她。
“我还去了你府上。”叶欢又道。
“我知道,对不起。”秦练文再次重复这六个字,他那样笨拙的道歉,眼神里也尽是歉意和心疼。
短短四句话,两人便陷入了沉默。最后还是叶欢打破了沉寂,转移了话题,努力做出轻松的表情来打趣他:“我从未想过,你会做翻墙这种事。”
谁知秦练文却一脸认真,他上前一步,离得叶欢又近了几分,说道:“你一个女子都可以为喜欢的人放下矜持,我男子汉大丈夫,自然也可以为了喜欢的人抛下世俗眼光,违背常理,失了礼仪来大胆一次。”
这算是秦练文第一次对叶欢吐露心声,表露自己的心意。叶欢震惊之余,便是狂喜,他竟是对他说“为喜欢的人大胆一次”。就是在这个时候,前面所受的种种委屈,统统化作烟尘,随着清风飘散,也吹走了眼里的氤氲。她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秦练文会翻墙来找叶欢,是因为他被禁足了,在他写信给叶欢不久后,秦夫人便找了过来,不由分说地叫人将他锁在了屋内。他虽是秦将军的儿子,却因母亲怀他的时候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自娘胎里落了病根,虽不是病恹恹的模样,却是习不得武。所以秦夫人才能那样轻而易举地将他困住。
至于原因嘛,也简单,就是秦夫人对叶欢说的话。秦练文和公主的婚事。
还未有一纸婚约下来,秦夫人就将一切扼杀在摇篮里。他们秦府始终是皇亲国戚,容不得半点沙子,也绝不能落旁人一分口舌,她要做的,就是断了叶欢的念想,也灭了秦练文的念头。
秦练文自然是不承认这婚约的,且不说天家没有发话,即便是发了话,那夜不是秦夫人能掌控的。从前他只觉得秦夫人是强势了些,但毕竟是武将的妻子,有些脾气也属正常不过,可他未想过,就连自己的婚事,这秦夫人也要一手包揽。
这所谓的婚事,不过是这皇帝最宠爱的小公主早年一时玩笑话,却让秦夫人将此事放在心上这些年,秦夫人对他还算好,虽不是生母,但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他是记在心上的,所以这些年慈母孝儿一直都是他们的相处模式,可这不代表他对她唯命是从。
对叶欢来说,万事不如秦练文一句“喜欢”,只是也忍不住担心地问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秦练文笑弯了眼,对她说道:“横竖不过是小公主年幼时的玩笑话,你不用管太担心。”说着,秦练文又换了神情,郑重其事地握着叶欢的双肩:“等等我,等我处理完一些事,我就会上门提亲。我今日约你,就是想对你说,叶欢,我想娶你。”
叶欢的双眼不由得睁大了几分,脸上发烫,不一会儿就浮上两片红云。
这是秦练文对叶欢的承诺,而需要处理的事,便是秦练文很清楚,若不是天家暗允,秦夫人又怎会如此笃定,他与公主的婚事不过是迟早的事情,但他不愿叶欢担心,他觉得他能处理好。
他觉得自己能处理好,所以便给了叶欢这样虚无缥缈的承诺,在我看来,这是不负责的流氓行为。这世间便是这样,有些人自以为是,许了后来无能为力的事情,再来懊悔,伤人伤己。再多年愧疚,都不过是于事无补罢了。当然,这是后话了。
“可我终究是没有等来他。”叶欢的声音传入我耳中,我便将意识撤了回来。
她的脸上有着惨淡轻笑,眼神迷离,神情恍惚,像是在说一件无可奈何又有些可笑的事情。
讲到这里,我都快觉得这故事就快完了,不过是两人最后没有在一起,各自婚嫁,想来也就是说书人常言的结局,可谁知叶欢抬头淡淡地看我一眼,又问我:“姑娘,你既能入我回忆,那可否替我看看,他为何不曾来娶我,却又在我成婚那日,将我带走……”
闻言,我微微一愣,不想还有这样的后事。我思忖良久,想起她最早给我的那张惜卿阁的帖子里面的内容,权衡利弊之后,才抬头看她:“这个倒是可以,不过,这种事情你若是诚心打听,相信还是有些知情人的。但要从我这里知道答案,我是要收取一些利息的。”
她看着我,眼里波澜不惊,平静地问:“我需要用什么来换?”
我摸了摸下巴,笑道:“这个还得等你将故事讲完才行。”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道一声“好”,又继续说道:“我没有等到他上门来提亲,却等到了皇上给秦家的赐婚……”
圣旨下来的那天,叶欢看到宫中来的人马,浩浩荡荡地朝着秦家赶去,她其实已经猜到了圣旨的内容。秦练文自那日后便没有再见过她,她整日惴惴不安,又带着期待,到了这一刻,她却在想,哪怕秦练文来见她,亲口告诉她自己已经尽力,那也算让她安了心,尽管这个“心”是痛心的“心”。
我依着叶欢所求,先是去了秦府见秦练文。
这是刚接过圣旨的秦府,全府上下都沉浸在圣旨的喜悦,却只有秦练文保持着跪伏在地上的姿势,久久不曾抬起头,没人知道他到底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