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严格说起来,不是一天,因为事先,杨国忠在家里也做“功课”。他让文书官员直接带着材料到自己家中,杨国忠便坐在自己的客厅里决定官员的人选。
在杨国忠带着文书官员遴选候补官员时,他的妹妹们则透过镂空的窗户向外观望,冲着正在工作的文书官员指指点点,玩笑之声时不时从里面传出。
这里就得说说唐朝的开放了,杨国忠如此做其实是有原因的,他之所以让妹妹们透过窗户往里看,是给她们一个自由选择夫婿的机会,只要有看中的,杨国忠立马牵线当红娘。
从这一点看,杨国忠这个哥哥当得还有点情趣。
回过头接着说杨国忠的改革。
经过杨国忠“客厅内定”之后,接下来宰相办公厅的工作就是公布官员选拔的最后结果。杨国忠负责公布,侍中陈希烈、给事中以及有关单位主管作陪,一天时间,全部公布完毕。
以前半年,现在一天。
豹的速度!
原本,一天也无法完成,按照唐朝惯例,官员选拔名单还要到门下省进行审核,而杨国忠把这一条给废除了。
杨国忠对主管门下省的陈希烈说:“今天,侍中、给事中都在座,就等于已经通过门下省了。”
哦,弄了半天,效率是这么来的。
暗箱操作加偷工减料。
即便如此,杨国忠依然感觉良好,他觉得这是一项重大改革,值得大书特书,值得立碑颂德。
很快,一封奏疏递到了李隆基那里。
奏疏的内容是赞扬杨国忠为国分忧、选官效率奇高,应该给予立碑颂德,奏疏的落款是候选官员代表。
李隆基一看奏疏,笑逐颜开,这说明朕任命的宰相不错,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嘛!
李隆基当即安排京兆尹鲜于仲通负责撰写碑文,同时为歌功颂德碑指定了位置:中书省门前。
不久,碑文完成,李隆基饶有兴致地亲笔修改了几个字,鲜于仲通的眼睛顿时闪亮了起来。
歌功颂德碑很快树立在中书省门前,金光闪闪,非常扎眼,因为鲜于仲通将李隆基改过的那几个字用黄金填了起来。
所有的一切看上去很美,同时所有的一切又很假。
因为这块碑并不是候补官员自发树立的,而是杨国忠授意鲜于仲通干的,自始至终,杨国忠和鲜于仲通是主谋,而候补官员就是一个幌子。
如同左手颁给右手,杨国忠玩的是左右互搏!
互不干涉
有人说,情场得意,则官场失意,终究无法两全。
这句话放在别人身上或许成立,放在杨国忠的身上便不再成立,因为他官场、情场两线开花,双双得意。
杨国忠的情场不仅在家中,更在他的堂妹虢国夫人家中。
两人宅第相邻,彼此抬脚就进,而且进出不分昼夜,没有时间概念。这样杨国忠这只狡兔就有了两个窝,一个窝在自己家中,一个窝在虢国夫人家中,两下都不耽误。
或许有人会问,两家离得这么近,难道杨国忠的妻子就不加干涉?
确实不干涉,因为他俩早已达成默契,双方各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的夫妻相处时都是四目相对,他俩是两目相对,因为各有一只眼闭上了。
杨国忠的妻子裴柔不干涉杨国忠的私生活,同时杨国忠也不干涉裴柔的私生活,这就是传说中的“互不干涉”吧。
两人的“互不干涉”植根于唐朝的开放背景下,同时也有自身的原因:杨国忠小混混出身,对自身的要求自然不严;裴柔呢?也好不到哪去,她是娼妓出身,对自身的要求也没法严格。
两人婚后有一段时间,杨国忠离开家到外地办事,等杨国忠回到家才赫然发现,妻子怀孕了。
杨国忠有些疑惑,妻子这次怀孕有些诡异,似乎时间有点不对。
对此,裴柔解释说:“有一次我做了一个梦,在梦中我与你恩爱,在那不久,我就怀孕了!”
理由够雷人吧?
如果放到现在,有妻子如此向丈夫解释,估计等待她的就是一场天崩地裂的大吵。
杨国忠呢?
他淡然一笑:“哦,这可能是过于思念导致,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在杨国忠的“理解”中,裴柔的肚子一天大过一天,后来,一个婴儿呱呱坠地,这个婴儿就是杨国忠的儿子之一——杨昢。
杨昢究竟是不是杨国忠的亲生儿子,已经无从考究了,我们只知道,在他出生之前,他的父母曾经有过那样一段“雷人”的对话。
有杨昢的事情打底,裴柔自然对杨国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己已经退了五十步,就别再“五十步笑百步”了。
如此一来,杨国忠便理直气壮起来,虢国夫人也不遮掩,两人便把双方的“爱情”大白于天下,即便是在一起入朝的路上,两人也是两马并排一起走,没有任何遮掩。
按照惯例,贵妇人出门应该有所遮掩,要么在马车或轿子前遮一道幔帐,要么给自己的脸蒙一道面纱,就像如今的阿拉伯妇女一样。然而,这些惯例到了虢国夫人那里都作废了,她没有用任何面纱遮挡,而是素面朝天地与杨国忠并排同行,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向勇于追求自己爱情的虢国夫人致敬!
虢国夫人的勇气值得钦佩,但她的行为还是让世人不齿,于是在她与杨国忠经过的路上,百姓纷纷遮住自己的双眼,替他们害羞:嗨,这俩活宝,真拿无知当个性了!
当然,有一种情况下,百姓不遮双眼,而是瞪大眼睛使劲看。
那就是杨家姐妹一起去华清池的时候。
每年,李隆基都会携杨贵妃去华清池泡温泉,这时杨家姐妹也会跟随,一同前往。
前往华清池之前,杨家姐妹会先聚到杨国忠的家里,等人到齐了一起出发。
不一会儿,杨铦来了,杨锜也来了,大唐王朝最红的“五杨”便聚齐了,再加上杨国忠,便构成了最红的“六杨”。
“六杨”聚会的场面非常宏大,因为他们都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各自携带着大批的车马和奴仆,在他们聚会的同时,房外几条街都挤满了他们的奴仆和车马。
这是一场划时代的聚会,锦绣珠玉,光华夺目,为了便于区别,“五杨”家的奴仆每家各着一色。如果让五家的奴仆各自围成一个圈,好家伙,奥运五环!
动身的时刻到了,宰相杨国忠驱马走在前面,在他前面是剑南节度使旌旗开道,在他后面是“五杨”一家一家款款前行。眼神好的知道是杨家集体去华清池洗温泉,眼神不好的还以为是要开综合运动会呢。
“六杨”的队伍浩浩荡荡而去,旁观的人啧啧赞叹之余也有疑惑:
他们这样的好日子还能有多久呢?
对此,杨国忠倒很坦然,他曾经不止一次对别人说:“我家本是贫寒出身,靠着贵妃的缘故才当上宰相,至于将来如何下台,我是无法预料的。以我的能力无论如何也难博得真正的好名声,那就不如及时行乐吧!”
对,及时行乐,因为你的好日子从你当宰相的那一天起,已经进入倒计时了。
杨暄考试
倒计时的钟声已经敲响,但杨国忠并没有听到,他沉醉于属于自己的美好时代中,丝毫没有意识到危机早已潜伏,只是在等待发作时机。
同杨国忠一样沉醉的还有他的儿子——杨暄。
天宝十二载,杨暄参加了明经科考试,他信心满满,以为一定能高中头名。
杨暄的信心并不来源于自己,而是来源于自己的爹。试想,当朝第一宰相的儿子参加考试,主考官你能不给头名吗?不给头名,你好意思跟杨国忠宰相打招呼吗?
杨暄以为这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却没想到,这是把天大的难题出给了主考官。
倘若杨暄考试及格,主考官把他的名次前提也无可厚非,毕竟还有一定的弹性空间,然而,要命的是,偏偏杨暄不及格!
要说这杨暄也是不学无术,按常理说,明经科考试是相对容易的,主要考的是对经典语句的记忆能力,只要用心背诵,考试难度一点都不大。
比如,孔子曰:( )时习之。
你在括号里,填上“学而”就可以了,这样的题能算难吗?
再比如,他山之石,( )。
填上“可以攻玉”就可以了。
写到这里,想起高中时代的一些笑话:
考试中,我的同学们充分展示胡编能力,于是便形成了一些“经典”:
他山之石,(可以盖房)(正解:可以攻玉);
路漫漫其修远兮,(夜长长其黑暗兮)(正解:吾将上下而求索);
出师未捷身先死,(壮志未酬泪空流)(正解:长使英雄泪满襟);
月是故乡明,(水是故乡甜)(正解:露从今夜白)。
将心比心,当年的杨暄必定也和当年的我们一样,没有用心背诵,却指望以自己的半瓶水获得头名,这就有点异想天开了。
看过杨暄的考卷,主考官、礼部侍郎达奚珣左右为难,让杨暄名列前茅吧,明显违反原则,不让他名列前茅吧,自己又得罪不起杨国忠。
达奚珣决定先探探杨国忠的口风,再作决定。
达奚珣派自己的儿子达奚抚等在杨国忠家门口,等候良久,终于等到了杨国忠出门上早朝。
杨国忠知道达奚抚是达奚珣的儿子,便以为达奚抚是来报喜的,因为他在心中早已将儿子内定为头名,谅他达奚珣也不敢不识相。
达奚抚一开口,杨国忠的心凉了半截。
达奚抚说:“我父亲让我禀告宰相大人,令郎明经考试成绩不及格,但也不会不录取!”
杨国忠听完,顿时大怒,不识相的东西,我儿子明明是头名的材料,你居然敢说他不及格!
杨国忠怒道:“我儿子还担心没有富贵吗?还需要你们这些狗东西来卖弄人情!”
说完,杨国忠拍马而去,留下达奚抚在原地目瞪口呆。
良久之后,达奚抚回去给父亲写了一封信:他(指杨国忠)仗势弄权到了极点,别人只有慨叹的份,跟这样的人还有什么道理可讲呢!
达奚珣看罢信,长叹一声,遇上这样的宰相,有什么道理可讲呢!
达奚珣大笔一挥,杨暄名列前茅!
而原本,他是不及格的!
这就是杨国忠的时代,没有道理可讲。
数年后,“不识相”的达奚珣由礼部侍郎升迁为吏部侍郎,而此时,当年不及格的杨暄已经出任户部侍郎了。
即便如此,杨暄还对亲信感叹道:“哎,像我这么有才的人,被埋没太久了!”
老天啊,你睁睁眼吧!
老天暂时没有睁眼,杨国忠却睁开了眼,因为他发现了一个难缠的对手,这个人直接影响了他的美好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