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人在愤怒中爆发出来的力量，更多都是粗暴而混乱的。
紊乱的气息犹如脱缰的野马在冷溪体内上蹿下跳，带着她的躯壳也跟着乱来。
冷溪不记得自己到底有没有碰到过冷成德，从倒下的那一瞬间起她的脑海中便是一片空白。
三招，那几乎看不清的三招，她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就像颗钉子般被敲进了大地的怀抱之中。
*
“再来？”冷成德负手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来……”
她拼起吃奶的力气才从地上爬起来，可是足下却连平衡都找不到，颠颠倒倒一圈，又栽了下去。
“知道你为何会输得这么快么？”冷成德伸了伸手，可最终还是没有去扶她，而是选择让她自己慢慢坐起身。
冷溪扛下那三招，两招在肩腹，一招小腿，起身时痛得只能靠腰部发力，想要活动胳膊，可只是轻轻动一下就疼得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她也不回答冷成德问题，只是深深埋着头装作在揉肩膀。
其实满心满眼，都是抑制不住的羞愤。
*
冷成德管她有没有在听，自顾自说道：“一个武者，越是紧张越是激烈，就越不能受情绪左右，任何时候都要保证绝对的冷静，不能放弃思考。你天资卓越，底子扎实，难怪你娘肯把丁家绝学一丝不落地传给你。但你太易感情用事，行事冲动浮躁，如今所用不过是一味蛮干罢了，硬要拼命的时候就全都乱了套了。”
“我用不着你管。”冷溪十分看不惯他那副苦口婆心的嘴脸，总觉得假惺惺的，令人作呕。
“要不是因为你娘，我早就把你个忤逆不孝的孽障打死了。”冷成德横了她一眼，背过身去，“听着，我只给你一整个月的时间，你若能从我手下接过十招，我从此便如了你的愿，与你断了父女干系，老死不相往来。如若不然，你从此就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家里，跟老张头家的好好学做女子的规矩。”
“我要走，你觉得你拦得住么？”冷溪不屑道。
冷成德哼了一声：“你走可以，只要你前脚离了羡鱼居，我后脚就去北街抓你的那些喽啰，你一天不回我就杀一个，反正这群臭虫平日里鸡鸣狗盗之事一定也没少干，我有的是理由。”
“真够卑鄙的啊。”冷溪却不信他当真干得出来，“难道你不要官声了么？”
“你大可试试。”冷成德道。
*
雏鸟和雄鹰对峙，总是显得稚嫩弱小。
霜林秋水间，西风飒飒而过，山高云远，天大地大，冷溪纤瘦的身影看上去是那么渺小。
未来将会发生甚么，她一清二楚，她不可能原地不动，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冷家满门落得和沈氏一族同样凄凉的结局。
于是这一天，硬钉子不硬了，小辣椒不辣了。
冷溪向她恨了两辈子的男人低了头。
*
“方才那三招我只再打一次，看好了，过时不候。”
说着，他也不管冷溪有没有在看，用稍慢的速度打了他方才使出来的三式拳脚。
冷溪定睛一看，原是出自阳州少林一派的般若禅掌。
想起二哥说过，冷成德祖籍阳州，少小时赶上发大水的荒年，父母俱丧，他孤身乞讨路过少林寺时，当时的住持见他可怜，便收他为徒，传了他少林本派武艺。
后来先朝英宗尊道蔑佛，下令拆毁举国上下的庙宇，就连国寺也被毁于一旦，更别说少林了。
一把大火毁了少林苦心经营上百年的藏经阁，住持见抢救不得，愤慨不已，当众投身火海，坐化其间。
没了师父庇佑，冷成德只能随一众师兄弟们被押上华都，蓄发充军。
如今三十多年过去，国寺重建，少林再起，谁能想到他一个锦衣卫指挥使竟身怀少林绝技，并且还能将其融会贯通，使得出神入化。
*
还好冷溪被他说中了，天生就是块练武的料，那三式掌法她只看了一遍慢的，便记了个大概。
依葫芦画瓢地打了一遍，收式时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看着冷成德的眼神带着挑衅。
冷成德却不以为然：“自去练吧，三日后我再来考你。”
“嘁，有甚么了不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