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王山的冲盈台,是登上天门道后,第一眼便能够看到的巨大平台,也是历来越王山迎客的所在。迎客,既可以是欢迎,也可以是迎击。早在月部诞生之初,月部的第一代总宗主定下了规矩:外人擅过冲盈者,视为破山门。
破山门,无论在何门何派,何种时期,都是让一个门派最为蒙羞的事。一旦发生,按照月部的规矩,轮值总宗主就地免职。
不过一般人是绝对没有勇气擅闯越王山,那需要承担整个月部术师的怒火。即便如此,依旧有人不信邪,使得越王山上的术师们不得不严阵以待。
偌大的冲盈台,虎宗宗主、月部轮值总宗主褚阔,正负手而立在台子中央,一身黑色兜帽披风,漆甲流赤红溢彩,符纹在漆甲宽额处形成了近似“王”字,如一只赤色老虎威视天下。
他的身后是心宗宗主杨图和傀宗宗主白鹿槐,杨图虽不改往日的风流倜傥的仪态,手摇折扇,长衣飘带,却也戴上了漆甲,瞳孔中闪烁着淡紫色的光辉。
白鹿槐则稍稍躬着身子站着,白发从兜帽里伸出随风轻摆,黑色的手骨抓着帽檐,像山洞里窥伺的蝙蝠。
几大宗主如此严阵以待,身后的七八个小宗主和二十多个弟子更是不敢懈怠,同样身着漆甲兜帽,目视前方。
偶有两三个在低声交谈,也是不敢打破这个凝重的气氛。
大家如此辛苦,怪只怪一刻钟前,守着天门道的吠吠带来一个消息:日部来了十个人,顺着天门道上山了。
其中有一人两三下便制住了犬牛,而放吠吠上山报信。
当时褚阔正与心、傀两位宗主在五色殿议事,得到消息后当即决定先召集在山上的月部弟子,一同迎去看看。
没有人会觉得褚阔小题大做,要知道犬牛是越王山一直以来的守山异兽,寻常的地师是绝对不能通过它的防线的,而能将犬牛制住而并不费力的人,至少也是天师的境界。
天师,是宗主层面的存在。在只清楚对方实力下限而不知上限的情况下,是怎么严阵以待都不为过的。
“怎么还不上来?等了快半个时辰了吧。”已经有弟子开始低声抱怨道。
“谁知道呢,只怕来得不会都是天师,否则早就到了。走上天门道,便一定要受天门道的考验,天师以下,低于一个时辰是出不来的。”另有一名弟子说道。
两人的嘀咕显然引起了站在前面三位宗主的注意,杨图慢慢地说:“这排场真是够大的,竟然通报都没有,直接硬闯。”
白鹿槐也疑惑道:“放走了吠吠,却又迟迟不肯上来,德心兄,你分析分析是何用意。”
德心是杨图的字。
杨图不假思索道:“无非是想要给我们准备的时间,日部虽有硬闯之嫌,却更想要行大张旗鼓之事。硬闯是态度,至于慢行,怕是他们理直气壮啊。”
白鹿槐点头道:“也就是说,他们占着道理了?”
杨图笑道:“否则凭他擅闯越王山的罪名,哪怕是他有再多天师,我月部术师也叫他有来无回。”
白鹿槐哼道:“你让师道附身了么?”
杨图摇着扇子没有理他,反而问道:“不知广山兄怎么看?”
褚阔声音雄浑,说道:“只要理在我们这边,那么就是把他们都丢下山去,起源山也不敢说什么。半年前嬴家那兄妹两人,来越王山胡闹一番,惹得我的徒弟樊冲三个月闭门不出,已经够让人笑话的了。这次没有铁硬的理由,我绝不放过他们。”
“哎,话说近几年日部和我们月部的关系刚刚缓和,已经有些走动了,还真不希望大家再次陷入七十年前的状态。”杨图叹道。
“人来了。”褚阔说道。
铿锵有力的踏着石阶的脚步声传来,隐约能够看到十个白兜帽白漆甲的日部术师,从冲盈台的平线上一点点出现在视野里。
刚刚走过天门道的缘故,十名日部术师都处于收术的状态,所过之处,天门道的薄雾层层退避。
最左侧的来人四周正燃着火焰,火焰刻着千百文字将他罩在中间,如同经筒一般旋转,他手中握着一本古书,书页上是无字的空白,他将手中书一抖,空中火焰的文字一个个飞入书页内,顷刻间消失不见。
左侧第二个人背后背着一柄长剑,周身剑气形成一片片水波的波纹,雾气在冲进他的身周后发出鞭炮一样的啪啪声,仔细看是雾气被剑气波纹切成无数段的碎片,然后不断飘落消失。
左侧第三个人头上悬着一只黑色的大鸟,红眼尖嘴,张着嘴,一多半的雾气被它吸进了嘴里,而后落在了那人的肩上。
第四人垂着头如同睡着一般没有反应,只是不断地摇晃着身体,他没有做出任何抵御天门道雾气的反应,因为气喘吁吁的犬牛前辈,就被他骑在身下。犬牛前辈一脸被人骟了的颓废样,看上去煞是可怜。
第五人到第七人,三人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术,只是任由自己被雾气包裹,但是却像是走在普通的地方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要知道天门道的雾气,外人看只是普通的雾气,而走在里面的人,则会受雾气影响进入天门道幻境,会不自觉地前去抵抗幻境中的一切,要么看破他,要么则无视它,要么就去抵挡它。无疑是看破难,无视更难。看破需要知道幻境的用意,而无视,则要修为境界超越幻境。
第八人,周围的雾气绕着他转了起来,有时被他凝成球,在身体周围传递,有时被他做成了挂钟,在头上晃动,有时被做成了一面盾牌,自动防御着其他雾气,看了叫人啧啧称奇。
第九人,如同行走的烈日,他的周围没有雾气,每一道雾气都绕着它走。
第十人,则要努力地多,他好像是在主动接受天门道的磨练,每走一步都会摇晃着好像要随时滚下台阶去,但又坚定地站住了,他的身影叫人担心忍不住想扶一把,但是他的不屈服战胜雾气的决心,又让人不忍打断,好在,已经到了冲盈台了。
“总宗主...”犬牛终于将人驮了上来,委屈得差点哭了,却被褚阔一个眼神制住,而后从褚阔身上发出一道道虎影,向犬牛身上扑去,每一只虎都有着锋利的红色爪子,去抓向犬牛,却被犬牛身上的枷锁挡住。
原来犬牛身上一直都戴着枷锁,怎么也无法破开,才让它甘愿去驮着身上的人不能控制自己。
褚阔发出的每一道虎影,都将犬牛身上的锁链扯下一条,而犬牛的身上又会再长出一条,这些锁链缠绕着犬牛的脖子形成的枷锁,因为拉扯让犬牛有些喘不过去。
终究锁链的数量和力量赶不上虎影,在第七十八根锁链散去后,犬牛终于获得了自由,跑向了褚阔。
“到后面去。”褚阔沉声道。
犬牛想解释什么,最终还是沉默着走到了后面。
而一直在犬牛身上的那名日部术师,则被两侧的人托着双臂盘膝悬在空中,他似乎已经醒了过来,衰弱的气息隔着漆甲也能让人察觉到。
“日部念宗项崆。”
“日部炎宗离九渊。”
“日部剑宗桀。”
“携门下弟子拜山。”
站在中间的五至七人抱着拳依次说道,尤其是第五人,他说话的时候语气中充满恨意,声音响彻冲盈台,月部弟子感觉被砸了一棍子,耳边有持续不断地风刀割裂的感觉,砸场子的气势一下子就出来了。
褚阔呵呵一笑,拱了拱手,说道:“欢迎。”
这句话中气十足,拱手更像是猛虎向前拍了一掌,月部弟子们瞬间轻松了不少,大家同样也明白,对方来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