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王山有正山门,有后山门,都有人把守,因为是月部的门面。有一个门面还不够,必须有两个。这就造成了一个问题,我和八斤师兄必须走野道下山,我问八斤师兄为什么,八斤师兄说咱们穿成这样出入山门,让人看到不好,有损圣师的形象。我说,我们穿成这样哪只眼睛会被认为是圣师。八斤师兄说,那也不行,心里得有。我说,那还不让我们戴漆甲。八斤说,不让你戴漆甲是有理由的,你觉得一个戴着漆甲的圣师背菜篓买菜好看么?我说,讲价肯定不好看,大方点也还行。八斤师兄说,滚蛋。
其实八斤师兄不说我也知道,他一定是在这方面吃过亏。来到越王山我就发现了,这里到处是圈套,做事必须小心翼翼不痛快,你要是痛快了那就有人不痛快。指不定让谁失了面子,身为一个术师,虽然戴上漆甲大家都没了脸,但反而更要面子了。
下山的路上,我问八斤师兄:“为什么大家都不收我,是不是有什么原因?”
八斤师兄说:“陆师弟。”
“师兄我不姓陆。”
“我记差了,陆沉师弟。你觉得咱们体宗怎么样?”八斤师兄说。
“我刚入门,还不清楚。”我说。
“哎,体宗差得很。修炼苦,差事脏累,最重要的是人少,人少就说不上话呀。”八斤师兄说。
“怎么讲?”我问。
八斤师兄坐在山腰的大石头上,擦了把汗,说:“歇会儿。你说山上那么大地方,大殿加上院子大大小小也有七八十,宗派三四十也是有的,可就五大殿是那个规模,也就五大宗有近百人,其他的宗派多的十几个,少的三五个,人一少什么都好安排,也好对付,被欺负都不能吭声。”
“我还不清楚咱们体宗是几十人啊?”我问。
八斤师兄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十么?那也不少了。”我说。
“不。”八斤师兄摇头,“三十是很多了,哪有那些,是三个人。”
“啊,才三个人,那不就是师父和你我了?”我说。
“是。”八斤师兄说,“其实你来也挺好的,至少我还有个师兄弟,否则师父不在,我一个人修炼还有点孤独。”
“师兄,你别拉我手,都是汗。”我把手抽回来说。
“哦哦,放心,以后什么事有师兄呢?”八斤师兄说。
“好,那师兄我能换个颜色的围裙么?”我问。
“不行,深色耐脏。”八斤师兄说。
我们到山下时,时间过了很久,在全界我不会看时间,又请教了一回八斤师兄。
其实也很简单,虽然全界没有完整的天色明暗变化,但是可以通过日月的位置来判断,交会的时候是早晨和晚上,差不多对应半界的日升和月升,其他时候按此推算。现在日月离得最远,差不多是中午的时候。
“这是风铃城,我们进去吧。”八斤师兄说。
“全界只有一座城么?”我问。
“有四座,风铃、火照、春山、林泉。风铃和林泉归我们管,春山归起源山管,火照归日部管。当然,归我们管的两座,只有风铃是真的听我们的。”八斤师兄说。
“那林泉呢?”我问。
“林泉啊。”八斤师兄眼神迷离道,“被一个女人抢走了。”
“女人?什么女人这么厉害?她是个术师么?”我问。
“是,也不是。她虽身为术师,却从不出手,也不以武力行走全界,但是就能赢来一座城,你说厉不厉害?”八斤师兄说道。
“看起来师兄对她很崇拜呀。”我说。
“谁不崇拜呢?就这么跟你说吧,月部五大宗主里,有三个都喜欢那个女人。”八斤师兄说。
“真的假的?那还剩下两个呢?”我表示怀疑。
“剩下两个是寒宗和暗宗。还用我说么?”八斤师兄说。
“挺乱呀。”我说道。
我们走的是侧城门,相当于直接从山上下来的,所以没有什么关卡,只有一名看守,他穿着和半界的人没什么区别,只是稍显古旧而已。
似乎是认出了八斤师兄,他没有问什么就让我们过去了。
“师兄,守卫也是术师么?”我问。
“不是,哪有那么多术师,真正的术师只有我们日月两部才算,其他人都不算术师。”八斤师兄说道。
“怎么讲?”
“真正的术师要佩漆甲戴雪斗,有字有师承,讲规矩守道义,不是随随便便学到一点偷鸡摸狗的术法就是术师的。他们充其量只是个信徒。”八斤师兄说。
“信徒?”
“信徒就是月神和日神的信徒,也就是日精和月华的使用者。”
“日精月华?”
“行了行了,师弟基础太差了,有时间去飞天阁看看书吧。”八斤师兄说。
“这个师父不会教么?”我问。
“别的师父我不知道,但是我们的师父应该不会。”八斤师兄叹气道。
“为什么?”
“不认字。”八斤师兄说,“凡是一些概念和理论的东西,都要自己看书。师父只会锻炼我们,以及传授心得。”
“原来如此。”我说。
“你也不用灰心,去其他宗派蹭课就好了。”八斤师兄说。
“师兄你能一个人修炼这么久,也挺不容易的。”我说。
“还好,每个人都有一点让人敬佩的地方,师兄我就是实在。”八斤师兄说。
“那你的腰带真有八斤么?”我问。
“其实是七斤二两。”八斤师兄笑道。
“哈哈哈。”
进了风铃城,终于感受到了人间烟火气。我好像进入了某个历史的画卷,悟透了所谓前朝遗留画作的奇妙幻境,然后进入了那个朝代一样。
人人古衣古着,还有失传的杂耍技艺,早就没人会做的糕点小吃,还是在史书上颇具笔墨的驯鸽技巧。
“走过路过,你看不见我你就错过了。上古奇艺难得一见,千年就现世这么一回啊。大家都看一看,长长见识也不是坏事。”前面有一个肩头站着灰色红趾的鸽子的人一下子就吸引了我,他蓬松的发型,不羁的打扮,还有特色的口音,很难让你不把他和骗子联系起来。
“这位兄弟,你的眼神告诉了我你想看,咱们有缘啊,你是我遇见的第二百零六个人,今天我就给你免费表演一个怎么样?”驯鸽人说道。
“这二百零六个你是怎么查的?”我问。
“驯鸽,驯的不只是鸽子,还是驯鸽人啊。”驯鸽人说道。
“别听他吹,一会儿你就要乖乖掏钱了,你有钱么?”八斤师兄拉着我小声说。
“看看也好,我觉得他不是骗子。”我说。
“那就表演一个吧。”我对驯鸽人说。
“好嘞,你看仔细了。”驯鸽人说道。
只见驯鸽者突然不说话了,然后凝神屏气,双手交错又搭在一起,手中不知道结了个什么印记,然后空中旋转了一圈又变化了一个结印方法,眼花缭乱地煞有介事。
周围停下的人也多了起来,大家都在看他。
“走。”驯鸽人一喊。
我们都是一惊,只见他肩上的鸽子猛得振翅,在空中飞了能有半步的距离,然后就如同抽搐了一样摔在了地上。
“嗨呀,这什么呀。”周围看热闹的在叫倒好。
我问:“怎么了?没摔坏吧。”
驯鸽人提起了鸽子,巴拉巴拉它的头,说:“没事,这傻鸟估计是饿了。”
我说:“那喂它吃点东西。”
驯鸽人说:“它吃的东西不好找啊。”
我问:“它要吃什么呀?”
“金子,或者银子,实在没有珠宝首饰都成。”驯鸽人说道。
“看见了吧。”八斤师兄抱着手臂一副“我早就猜到了”的样子,“终于说到重点了,是要钱啊。”
“这个银坠子可以么?”我说。
“等等,师弟,你还真信啊?哪有鸟吃银子的。”八斤师兄说。
“没事的,师兄,我看这位大哥不是坏人啊。”我说道。
“可以可以,太感谢了。”驯鸽人拿过银子,向空中一抛,只见这只鸽子瞬间来了精神,直接跳了起来,长大了不知道是几倍大的鸟嘴,讲空中的银子直接吞了进去。
我看的有些惊讶,八斤师兄也说:“这鸟还真成精了。”
我们看着鸽子一点一点地咀嚼,等它吃完,我说:“够了么?不够我还有。”
“够了够了。”驯鸽人说道,“多谢小兄弟你了。”
“没事,我听说红趾朱雀吃金石,饭量不低,你养它也不容易。”我说。
“先不到小兄弟挺识货的,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你不用我介绍就认识它的人。”驯鸽人说道。
“什么红趾朱雀?”八斤师兄问。
“我也知道听说过它,据说它的速度极快,有“泼沙”“赶雨”“溜风”三个品级,不知道它是哪个?”
“是“赶雨”,不过距离“溜风”也不差了。”驯鸽人说道。
“什么赶雨溜风的?”八斤师兄问,“你不要无视我啊?”
我笑笑说:“因为红趾朱雀是漠北地区才有的鸟,那个地方处于沙漠地带,雨水稀少,“赶雨”就是说雨很急,被赶着走,“泼沙”就是泼出去的沙子,因为屋顶经常会有积沙,需要住户自己去泼,“溜风”就是一溜风,这些都是形容速度很快,其中最快的是“溜风”,又分三里风和六里风,我说的不知道对不对。”
“兄弟你懂得真不少。”驯鸽人说道。
“既然你们是真的,那就赶紧表演吧。”八斤师兄看了看天,说:“这云彩不一直走,恐怕马上就有小雨了。”
驯鸽人说:“等得就是小雨,难得和这位兄弟一见如故,当然不能让相信我的人觉得我骗了他。”
“那好,我陪你等。”我说。
“最好是,我们还等着买菜。”八斤师兄说道。
我们就站在那里望天,就像三个傻子,感觉非常奇怪,有点羞耻,但是又不怕别人这么认为。
终于,驯鸽人收回目光,看向前方,我和八斤也跟随他向前看,然后只听他手向前一只,说道:
“雨来。”
唰,唰。
我听到两个声音,一个是鸽子飞翔的声音,一个是雨水落下的声音,在鸽子飞过的地方,雨水变得缓慢又晶莹,我能够跟随它的轨迹看到雨水落下的样子,一滴滴聚在一起又分散,鸽子飞过,羽毛没有沾上半滴。
雨还在下,而鸽子已经消失了。
“这表演,还真好看呢。”
我笑道,觉得全界有意思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