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我当起了逝花园的花童,承担起每天给顾客运送鲜花的工作。养花种花的大多是官府士绅的阔太太们,因此秦喏虽不再像去南巢那次一样夸张,要我打扮得“花枝招展”,但也要保证干净舒爽,同时叮嘱我,如果有上来摸我两下的,最好忍耐一下,只当无事发生。
作为一个卖故事的老江湖,这些道理我还是明白的,困扰倒是谈不上,甚至并不是花童工作的最大困难——相比之下,迷路才是。
对于西都各个地方并不熟悉的我而言,西都一个个相似的地名和七扭八拐的小巷,是最大的噩梦。在做花童的头三天,我每天只能送两家,上午一家,下午一家,到第七天,才逐渐好起来,能够勉强在天黑前送完第三家。
起初我一手拿着地图,另一手拿着地址,却怎么也对不上号。当我深入一条巷子后,仿佛进入了一个完全没有进过迷宫。每一条路都和地图上的无法对应,更多时候,我不知道我在哪,更不知道我要去的地方在哪。
当一件事影响到生活的时候,就不得不关注。可是苦于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于是大多数时候,我都是在巷子里一直走,怎么都走不出去。
相应的,我思考的时间变得多了起来,因为一直在路上。尤其是对于我接下来要做的事,会考虑得更多一些。
师父的任务是核心,它是一个宽泛的目标,对应到具体的计划,无外乎是对半界术师可疑活动的排查,这项工作和净衣是相似的,再考虑到净衣会有更多的资源和权利,也能够获得更多的术师信息,我又恰好赶上了班良对于桥婆组织追踪,于是趁机加入净衣无外乎是最好的选择。
我的计划听上去没有问题,但是却被应天府所说的净衣的选拔机制中断。那么我又不得不面对一个抉择:在没有净衣机会的前提下,桥婆组织还值得我追踪么?
想了很久之后,我得出的结论是值得,它是我目前所遇到的,最接近可疑术师活动的组织,也是联系净衣的一个纽带。在没有更多选择的情况下,这是最可能获得情报的突破口。
同时我也相信,我总是要面对净衣和半界的其他术师,硬仗同样不可避免,不如从桥婆组织开始。
可是留在我手里的线索,只有映捡来的蛇绕铜花的令牌,它无疑是打开桥婆组织的关键,但有令牌并不能够带来直接的线索,我总可能拿着令牌向路过的每一个人提问:见过么?认识么?你什么身份?
于是我便开始各种尝试,比如将令牌镶嵌在送花的马车上,当我赶车路过人群密集的街道,总是寄希望于能够引起注意,引的桥婆组织的人跟上我,结果却是毫无收获,反而招来了其他城区的帮派混混,靠着韩嘘的虎威勉强混过去。
我还尝试在墙上画了令牌上蛇绕铜花的花纹,不说有十分像,至少也有七分,这个点子来自于我听过的一些江湖故事,据说每个门派都会以暗号为联系方式,当一处暗号出现,便证明同门正在求救,看到的同门自会现身。
这个办法立竿见影,我老是看到有人对着我的“画作”冥思苦想,然后又走开了,我猜可能是对不上暗号,不是一个门派的,但至少正是了方法的可行性。
其中有一个人连续三天都来看我的花纹,每次都会在花纹下面待上一阵子,左顾右看,再明显不过了。我壮着胆子上前问在等人,他反问我怎么知道?我说这不是有暗号么?他说是你画的么?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我要找的人,便问他认不认识桥婆?他反问我,认不认识罗爷?我不知道罗爷是组织里哪个人物,便说不认识。他说,那就是你了,只有不认识罗爷的人,才敢在罗爷家的墙上乱涂乱画。我看着不知道从哪里闪出来的几个壮汉,撒腿便跑。这件事让我警觉起来,行动也不敢太过张扬了。
工作不顺利,计划推进不下去,双重阻碍打击着我,我的饭量也随之减少了,和早出晚归,但是每顿饭都能吃空锅的韩嘘相比,我成功引起了秦喏的注意。
终于在一次晚饭后,我无精打采地浇着花,秦喏走过来给花治病,她翻着柚藤花的叶子,问我:“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我说道:“还好。”
秦喏又问道:“还住得惯么?听说阿七是武羊的人,武羊和西都应该是有区别的吧。”
我说道:“差别也不大,气候上是相似的,就是西都明显要大的多,感觉像是一个巨大的迷宫,很容易走错路。”
秦喏笑道:“习惯了就好,我和韩嘘都是从小就生活在西都,西都对于我们当地人,都有好多地方是不好找到的,你初来乍到,要学会慢慢适应。”
我说道:“我会的,不过送花还是送的太慢了一些,还送错过一次,害的秦姐替我道歉。”
秦喏摇了摇头道:“没关系啊,你帮我减轻了很多的工作,是我该谢谢你才对。至于送的慢,孰能生巧嘛。”
我自嘲道:“是我太笨了,拿着大哥给我的地图还是找不到地方,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秦喏说道:“能把韩嘘给你的地图给我看看么?”
我不知道她要地图干嘛,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可以啊。”
我将地图递给秦喏,秦喏仔细地看了看,还给了我,说道:“想不到韩嘘画的地图还是很详细的嘛,街道连带着很多小巷的名字都有,好多我都不太清楚呢?”
我说:“是呀,但是有些浪费大哥的心血了。”
秦喏说道:“你知道你为什么老是找不到位置么?”
我说道:“是我没有方向感吧?也不太容易记住路怎么走。”
秦喏说道:“可是你看地图的话,是可以在地图上找到的吧?其实说到底,是地图上标注了目标,你可以在目标和当前位置间,确立明确的路线,此外还有每条街道的名字,你可以时时刻刻知道自己在哪里,下一步是向前还是向左。但是回到现实里,你是没有这条路线的,你只能选择前进或者是左拐,你并不是先知道了目标,这样就变成了探索,自然要慢很多。而且从目标再原路返回,又变成了一次新的探索。你不迷路才怪呢?”
我一想,还真是这样,说道:“秦姐你真厉害,可不是么,每次我都像是在探索新的路!”
秦喏接着说道:“所以啊,因为现实里的西都是没有路牌的,很容易出错。不如你在你常去的地方,立上几块路牌,标注好街道的名字,这样尽量还原地图上的标注,说不定会更容易一些。”
我觉得秦喏说得有道理,与其死记直行左转再直行右转这样的路线,不如努力还原成地图的样子,这样至少下一次,就会容易很多了。
我正要感谢秦喏,脑中灵光一现,困扰着我很久的蛇绕铜花令牌的问题,竟也莫名其妙地想通了。
“我拿着令牌去问东问西,甚至把花纹画出来招摇,不就和我送花时四处探路一样么?探路困难,是因为我不知道终点在哪里,只知道起点,那么对于这块令牌而言,什么是起点,什么又是终点呢?”
我心中思索着,恍然间有了答案。
“谢谢秦姐。”我感谢道。
秦喏停下浇花,直起身子来,说:“你谢我什么?”
我说道:“困扰我很久的问题终于想通了。”
秦喏说道:“想通了就好。”
说完,秦喏调侃道:“那你打算怎么谢我?”
我说道:“明天放我一天假吧,我要出去一趟。”
秦喏一愣,继而怒道:“你就是这么些我的?我,我.....”
秦喏手里也没有别的东西,提着喷壶就给我淋了一下。
“喂,怎么能欺负我兄弟呢?”不明就里的韩嘘这时走过来,嘴里嚼着一片紫苏色的叶子。
秦喏一看这不是她辛辛苦苦养的紫仙萝么?登时火冒三丈,也给韩嘘淋了一下,气道:“我连你一块欺负喽!”